十六

　　在车上我就不断揣测被怀疑“偷盗”小男孩，有着怎样性格，直到警车停了下来，小男孩率先跳下了车，跟在警察身后，随我们一行人走进警局。

　　身后男店员与警察交谈声，与我而言呱噪得很，于是我干脆把注意力放在前面小男孩身上。

　　男孩乖巧的模样，叫我不相信他会偷盗，只是他望向四周的眼神无法聚焦，不时飘移躲闪，明显流露出的一股心虚。

　　虽然我能理解有些小孩见到警察都会紧张，会不自在，只是眼前小男孩被人套上前置条件，以至于平白给自己增加几分可疑。

　　玄兔缀空，白日里本来气温就不高，现在失去阳光的温热加持，温度降低得我都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有多带外套。

　　夜风突然席卷，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全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只见小男孩瘦弱身躯颤抖起来，用力拽紧九南的外套，裹住身体，张九南宽大外套裹在男孩身上，格外不合身，显得分外滑稽可笑。

　　我立马觉察违和之处，大人都有些难以接受的温度，跟在警察身边的小男孩，却穿着破旧单薄的外衣？

　　联想到他衣服撕坏时，腰背上数个狰狞伤口，向来不吝啬以最大恶意揣测人心的我，总感觉事情可能会有曲折。

　　我皱着眉暗自思索，耳畔传来带着调笑意味的问话。

　　“就说小仙女爱臭美，没说错吧？天气预报都说了今天才五到十六度，穿小西装加个及膝裙就出来，冷了吧？”

　　张九南侧过身子，低头在我耳边低声吐槽，清亮双眸里多少带点幸灾乐祸。

　　虽然他声音贱兮兮很是欠打，但是我本就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躯，耳畔突然被温热气息萦绕，刹那间心头莫名颤栗，隐约感觉那温热气息顺着耳畔，灼烧着耳垂，乃至脖颈。

　　“啊对对对。”

我随口敷衍，生怕他发现异样，稍微往边上侧开一步，避免与他距离过于亲密。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举动，我真没想到，竟然引得张九南开始道歉。

　　“生气了？不好意思啊，我开个玩笑……”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我感到莫名其妙，抬起头看了眼他，正准备说话，负责笔录的警察开口中断。

　　“谁说说具体事件？”

　　负责笔录的警员一脸公事公办模样。

　　“警察先生！这个小孩偷钱包！”

　　男店员在警察将作为证物的钱包，放在桌上后，指着小男孩首先发言。

　　“我没有！钱包是我捡的！

　　对于店员的指控，小男孩带着哭腔高声反驳，表情委屈至极。

　　“小朋友，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叔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警员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店员，圆乎乎的脸庞扯出和善笑容，弯下腰和蔼地问小男孩。

　　小男孩垂下眼眸，细碎泪珠坠在地上，润出几不可见的水印，声音里满是难过。

　　“我，我叫何同尘，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警察伸手摸着小男孩头顶，直起身体，拿出抄录信息的本子，询问男店员。

　　“你好张，张兆元先生对吗？您是怎么确认孩子偷钱包的？”

　　“半个多月前，有个女的在我们店里被十几岁的孩子偷了钱包，监控我都还留着呢！那女的不依不饶在我们店闹了好几天，说我们店员看到监控了没有帮忙，要陪她钱！搞得我们店里没办法做生意，最后老板只能赔钱息事宁人，回头还从我和同事的工资里扣钱！你说我们打工的招谁惹谁了？我那时候……”

　　男店员张兆元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住，源源不断速起苦来，只是话题跟刘警官的问话，没有直接关联，故而中年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后，忍不住出声打断。

　　“打扰一下张先生，请你说重点，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何同尘小朋友有偷盗行为？”

　　张兆元瞪了眼瑟缩在刘警官身后的小男孩，没好气地继续阐述。

　　“这不，今天这个小鬼拿着钱包，一直站在货架前面，走过去问他要不要买东西？结果这个小孩突然就跑出去，很明显就是跟前两个礼拜那个小偷一伙的啊！”

　　“所以仅仅是因为小朋友听你问了一声后跑掉，你认为这个钱包是他偷的，对吗？”

　　刘警官睁大双眼，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顺着张警官的疑问，但凡有逻辑思维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男店员质疑小男孩的理由有多么牵强附会，甚至不可理喻。

　　唯独张兆元并不这么认为，毕竟他早已在心里做了认定，所以就听他辩解道。

　　“那他逃什么？还跑那么快！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逃跑，分明就是钱包来路不正，他心里有鬼啊！”

　　“我没有！”

　　一再被怀疑为小偷，被羞辱，被按在地上围观，何同尘彻底愤怒，小脸涨得通红，嘶哑着嗓子喊出声来，小小的身躯暴发出力量，挤开刘警官，站在张兆元面前与他对质。

　　“钱包就是我捡来的！今天是我妹妹生日！她没吃过薯片，我想要用钱包里的钱买薯片！”

　　何同尘扬起哭花的脸蛋，向着刘警官委屈而愧疚地嘶喊起来。

　　“警察叔叔我，我知道知道，不应该，捡到东西要，要交给警察叔叔，但是，但是我等了很久没有人来，我好冷我想回家！”

　　“我没有钱！家里没有钱，妹妹六岁了，她没有吃过薯片，我，我，我只是想买一包薯片，给，给妹妹过生日！我会还给人家的，我会还的！”

　　何同尘哽咽得话语都说不完整，然而零零碎碎的话语，却拼凑成叫在场所有所有大人心疼的事实。

　　“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叔叔！我不是坏孩子！我妹妹还在等我回家！我知道错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警局里静默下来，所有人沉默着倾听小男孩破碎地哭喊。

　　张九南已经听不下去，红着眼眶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何同尘，拍打着他后背，柔声哄着。

　　“不哭了，不哭嗷，等会叔叔给你买好不好？今天你妹妹生日对吧？叔叔再给你买个大蛋糕，送你回家好不好？”

　　怀里的孩子瘦弱得，几乎无法感觉分量，张九南眼里，更多了几分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