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冬春怀孕后并不怎么出门，只偶尔去披香殿坐坐。这也是端恭夫人说的，出外走动容易出事，待在宫里最好。太极殿只开了绿竹轩，院子却是经常打扫的，夏冬春便时常逛逛，从正殿前的院子走到后殿，再走回正殿。端恭夫人闲的无聊，便经常抱着良玉来寻她说话。

　　她闲得无聊，倒渐渐捡起来之前的手艺，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这一日早膳时听到一个消息：甄嬛不知说了什么惹了玄凌生气，连早膳都没用完就气冲冲走了。

　　还是端恭夫人过来同她说话时道：“咱们皇上最重规矩了，听说甄婉仪多嘴提到了政事，皇上一时不快就拂袖而去了。”

　　夏冬春点点头表示懂了。她又发现了皇帝的一个不同之处了，剧里的皇帝对甄嬛议政可是欣然同意的，怎么这里这么生气呢。

　　她抱着良玉玩，良玉才两个月大，却已经能抓住东西了，劲还不小。见良玉抓住了她钗子上的流苏，夏冬春忙道：“良玉乖，这可不行，会戳到你的。”

　　良玉紧攥着不松手，端恭夫人忙拿了一个果子哄她玩，才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夏冬春整了整有些松开的衣裳，道：“良玉这手劲可真不像是才两个月。”

　　端恭夫人深以为然，道：“她昨日还把葡萄上的梗扯开了。”

　　夏冬春笑道：“可见良玉身体康健，姐姐也不必忧愁什么了。”

　　午后端恭夫人带着良玉回去，夏冬春躺在树下的榻上想事情：回宫后的剧情便是浣碧出卖甄嬛，被甄嬛发现，而后华妃被皇帝责骂。想着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晚膳前苗枝来报玄凌今日歇在曹婕妤那，夏冬春起身准备用晚膳，又想起端恭夫人今日说的冯淑仪身子有恙，叫了绿漪来，让她打包几样东西送去昀昭殿。

　　绿漪一会就回来了，道是冯淑仪正在做良玉的小衣，夏冬春失笑，冯淑仪真的很喜欢小孩。

　　宫中又有谁不喜欢小孩呢。

　　玄凌和甄嬛就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人，不过一天便又和好了。

　　这日晨起又听到两个消息，一个是华妃半夜带人闯入存菊堂，却没搜到人。玄凌知道了，重重呵斥了她，又把还没给她的协理六宫之权收了回去，还不许她再去见温仪帝姬。

　　这一件事还好，第二件事却是在后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甄嬛的陪嫁丫鬟，贴身侍婢浣碧已经侍寝并被皇上封为最末品的更衣，因是甄嬛的侍女，便跟着甄嬛姓甄，是为甄更衣。

　　夏冬春连忙使人去打听，现在宫中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棠梨宫，这事倒很好打听。夏冬春可不想知道明面上那些说辞，她在宫中也有不少眼线，偷偷打听之下倒也能打听到点东西。

　　这事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大，她去了端恭夫人宫中，两人刚聊起这事冯淑仪也过来了。

　　冯淑仪听了两句话，道：“昨日我在床上躺着，甄婉仪来看我，说了两句话外头便传来华妃的怒斥声，我们二人又聊了几句皇上就来了，甄婉仪便出去了，而后华妃便被皇上呵斥了。”

　　端恭夫人道：“听说甄婉仪昨日从妹妹那离开后，并未回宫，而是趁着侍卫换班时偷偷去了存菊堂。”

　　夏冬春听了两人的话，加上了自己的主观猜测，倒也把昨晚的故事复盘了出来。

　　甄嬛昨日明面上是装扮成浣碧的样子去夜探存菊堂，实则是为了测试浣碧的忠心。甄嬛在众人走后等到侍卫换班时才偷偷溜了进去，又在侍卫下一次换班时才偷偷出来。这期间华妃已经训斥了曹婕妤，并且发现甄嬛不在宫里，决定给她沉重的一击以报今晚之仇。

　　于是让曹婕妤陪玄凌喝了些酒，又因为和温帝姬不舒服或是曹婕妤喝太多不能侍寝或是曹婕妤告诉玄凌甄嬛受了污蔑肯定很伤心之类的理由，让玄凌去棠梨宫，而浣碧本就是假扮甄嬛待在屋里，穿得肯定和甄嬛相像，在喝多了的情况下玄凌很有可能认错了人。

　　而甄嬛彼时在存菊堂内，甄嬛的宫女们为了不被玄凌发现甄嬛的欺君之罪很有可能默许了。

　　端恭夫人和冯淑仪听了暗暗咂舌。

　　夏冬春忙道：“这只是妹妹想到的，事实真相如何还不知道呢。”

　　冯淑仪道：“虽是想象，细想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端恭夫人也点了点头。

　　离了披香殿，夏冬春想着今日既然出来，便多去几个地方。她摇摇朝着棠梨宫走去，刚踏进宫门就察觉到宫里一片吓死人的寂静。虽说寂静，却不乏宫人走动，只是都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

　　门口的小允子看见了她，‘呀’了一声，声音并不大，在空旷的院子里却很引人注意。茵福堂的门动了一下，流朱怒气匆匆地走了出来，见是她，忙请安带路。

　　她踏进棠梨宫，跟着流朱走，往常她对流朱还没什么感觉，今日想起浣碧一事顿时好感倍增，在想起这个姑娘的结局后更是在心中一阵叹息。她取下手上的一个珊瑚镯，这个镯子雕得很是细致，细看会发现镯上精雕了梅兰竹菊四种花样，分外精致。她递给流朱，道：“好姑娘，这是赏你的。”

　　流朱惊讶片刻，忙推脱不能收。

　　夏冬春道：“为的是你好好伺候了你家小姐，这才赏你的，旁人我还不给呢。”流朱这才道谢收了镯子。

　　流朱引着她进了茵福堂的东次间，甄嬛正歪在炕上，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丝质手帕。

　　她一踏进茵福堂便感觉到了一阵浓浓的酒气，熏得她只想打喷嚏。

　　流朱走到甄嬛面前，道：“小主，夏婕妤来了。”甄嬛这才把帕子扯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对着夏冬春道：“婕妤好。”

　　夏冬春吓了一跳，甄嬛竟有这样失了生机的时候，她走过去摸了摸甄嬛的额头，道：“也没发烧啊。”

　　甄嬛这才显露出一丝表情，让流朱去倒茶，又问说：“现下外头是不是都在议论棠梨宫？”

　　夏冬春道：“大多数都在想着你为了媚上，把这个儿的陪嫁都献上去了。”

　　甄嬛道：“姐姐不这样觉得。”

　　夏冬春道：“咱们不是以年龄相称吗，怎么叫上姐姐了。”

　　甄嬛道：“以前是甄嬛不懂事，日后还当以位份尊卑称呼，才是好规矩。”

　　夏冬春不在意这个，只道：“你若是有这种心思，也不会送浣碧，流朱忠心多了，你送她上去还有可能。”又问道：“你怎么被算计了呢？”

　　甄嬛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杯子，她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道：“姐姐没闻见吗？现在这还有一股酒气呢。”

　　夏冬春只做不懂：“你昨晚不在吗？不然怎么可能......”

　　甄嬛泫然欲泣道：“我知姐姐不会说出去，便一五一十告诉姐姐。眉姐姐被幽禁多月，我实在担心，昨晚就去看她了，谁知皇上同曹容华喝多了，便朝我这来就寝。若是浣碧是因着皇上寻不到我而临时顶了上去，甄嬛绝无二话。可是听流朱她们说，皇上来时已经醉醺醺了，到了茵福堂便躺在床上睡着了，几人帮皇上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了。浣碧同她们说先去休息，而后却溜了进来，流朱听见声响还以为是妹妹回来了，问了小允子才发现那不是妹妹，流朱壮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竟是浣碧那个贱人。”

　　夏冬春疑惑道：“照理说皇上酒醉，应当不会......”

　　甄嬛苦笑道：“华妃可什么都帮她安排好了，今早品儿倒炉灰时发现炉灰颜色不同，我才发现不对。适才温太医已经来过了，是那些用来争宠的下三滥玩意儿。”

　　说完，擦了泪水，恨恨道：“姐姐昨晚真应该过来看看这场好戏，我那时还没换下宫女装束，皇上醒来，见了浣碧，先是一惊，见了我，又是一惊。皇上虽没有训斥我，却对我颇为冷淡。这下华妃可有的说了，她昨晚并没弄错，只是去早了，不知皇上会怎么安慰她。这还罢了，还连累了芳若姑姑和眉姐姐，芳若姑姑听说被调离了御前。眉姐姐本就境遇悲惨，芳若姑姑调走后，只怕更惨。”

　　夏冬春听了心有戚戚焉，昨晚应该是甄嬛最惨的一天了吧，被背叛，被指责，还失去了一个盟友，华妃还有可能因此重获协理六宫之权。夏冬春道：“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向皇上禀明浣碧的小伎俩。”

　　甄嬛冷冷一笑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浣碧那个丫头，昨晚醒来时竟说是妹妹让她去侍奉的，在皇上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妹妹面前又是磕头又是认错，而且，因着家里，我也不能......”

　　夏冬春听懂了事情经过，也明白甄嬛现在的处境：昨晚玄凌喝多了朝着甄嬛这来，趁着甄嬛不在，浣碧用了点香和玄凌一夜风流。玄凌醒来发现了甄嬛去看沈眉庄的事，也没有多加指责。但是毕竟昨晚因着这事，玄凌狠狠地骂了华妃，这下发现骂错了人，可不得安慰两句，说不定还会复了华妃的协理之权。浣碧则被玄凌当成是甄嬛让她来侍奉的，用来讨好他。

　　而浣碧是甄嬛父亲的私生女，若是甄嬛说了真相，说不定就活不下去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被浣碧反咬一口，毕竟浣碧知道甄嬛不少东西。

　　甄嬛在一旁默默流泪：“我原以为他待我是不同的，他怎么会觉得我是那种人呢......”

　　夏冬春心里叹气，先前安陵容不就是你推上去的吗？玄凌说不定觉得你尝到了甜头，又推了一个。

　　她问道：“她现在在哪？”

　　甄嬛又冷笑了两声，道：“皇上说随妹妹住在这棠梨宫，左右偏殿住着我和史美人，后院左配殿又住着淳常在，也只能让她住到后院的右配殿去了。”

　　夏冬春摇摇头道：“现如今是耐不了她了。”

　　甄嬛又冷笑道：“耐她做什么，我瞧着华妃那儿也未必愿意收留她，不过是个给我添堵的玩意，华妃怎么会要。她今早可是苦苦求我，我必定要好好栽培她了。”

　　夏冬春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若是不喜同皇上说一声打发出去便是。只是她自小陪你长大，不说情谊，知道的东西也不少，看你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