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二）

直到桃重新站在九重天上，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也许…他死了，也许…他还活着。 黎白一向就厉害，他能潜心修道，桃夭修了好几百年，还是个半吊子，若不是托了东华帝君送的千年内丹的福气，或许再修个几万年，也还是连地仙的资格都没有的。 自那以后，桃夭一直坐在小屋里，直到有一天，再次有人轻轻的掀起了珠帘。帘子被放下，那个人却没有再往前走。 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拳，他站起来摸索着走到珠帘前面一点，来蛮荒的第一天，黎白就帮着他丈量了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的步子，说怕不小心跌着，那时还嫌多余，此刻看来，还是有些用的。 那个的呼吸浅浅的，闻不出是仙是妖。不像是这周围的小妖， 他同那些上万年的妖也没什么交情。只是空气中有股清新的味道，来人，只怕是九重天上的， 而且还是个上神。莫非是昼夕？ 他定了定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差的，想着心里忐忑少了些，行了个里礼，方才写道:“不知哪位上仙驾临？” 敖轩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一身的素白袍，头发用一根桃木簪盘起，原先总是闪着光芒的眼睛现在却一片的虚无，毫无焦距。他的眼眶微微的红了，沙哑的开口:“桃儿，我是来接你回天上的。” 看来，东华终究还是没有隐瞒他的去处。他一个脚步虚软就往下倒，有人接住了他，打趣道:“桃儿，千年不见，你倒是热情了许多。” 桃夭将自己从他的怀里带出来，躬身道谢，摸到桌子上倒了茶，递上去，他接了过去，没有再说话。 他伸手写道:“原来是东海七太子，失迎了。 劳烦陛下来接，桃夭这便随太子陛下离开。” 他却一下子拦住了路，语气认真的问:“桃儿，方才还热情如火，怎的一转眼就如此冷漠？莫非，是怪本上神这千年都没有来探你？” 桃夭冷笑写道:“人情冷暖，世情凉薄，我看惯了也习惯了，怎敢对上神有怨。” 他却一把抱住了他，用力得他都不能呼吸了，“ 桃儿，那年蟠桃后我就被我父王支去南海那里修行，并不知晓你的事情，有时偷着上九重天想去看你，却又总不见你-东华帝君只说你是去历劫了，父王又说不能干扰你的劫数，否则影响你的飞升。昨日我再去探，方知你被放逐到蛮荒来了。” 桃夭试着挣开他，他却死死抱着:“桃儿，不过是犯了天条而已，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虽然是近来伤口好得快些，但还是有些比较深的伤口还疼着的，他这力气一大，桃夭的后背又开始如火烧火燎了。“嗯 ……” 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激烈的问:“背上，背上的伤还没有好？”桃夭低着头……不说话。 敖轩突然想起，进来的时候他摸索着站在了自己面前，总是伸出手在空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现在，身上的伤过了几百年还是没好，眼睛有点酸涩，心头一阵一阵的疼着，他放慢了速度跟语气，生怕吓着眼前的人儿:“桃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或许，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果然，他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为什么，你已喝了赤血，剜掉了眼睛，为什么还要你进万蛇窟！难怪这些伤过了这么些年还在，难怪你不能视物，难怪你不能说话！”因为看不见，只好抱着敖轩站在云上，随着他往九重天上飞去，虽说被放逐了，仙籍还是被保留着的。只不过现在的他，对这样的仙籍已经不会再放心思了。 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虽然说这里肯定比蛮荒要美得多，但是再美好的风景都不在他眼里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九重天上的空气反而没有蛮荒那里的清新。 或许是陌生的缘故吧，走路有些跌跌撞撞的。敖轩只得拉着一步一步往清虚殿里走去。 厚重的殿门被站在两边的门童打开，吱的一声，就算是失去了也能感觉到里面突然闪现的金光。 桃夭放开了敖轩牵着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从前在这里陪着那个人守夜的时候，他也曾干过这样的傻事，只是为了想知道，站在门口的他，还有几步能走到他的身边。 走到离帝座大约二十几步的时候，他跪下来，声音清脆:“桃夭，回来了。”远远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起来吧。”曾熟悉的声音这一刻、却觉得异常的陌生，明明是如此的冰冷，为何从前顽固的觉得，这便是温暖呢？ 东华慢慢的走回帝座、上，在众仙面前道:“你可醒悟了？”桃夭答:“悟了。”帝君又说:“若是悟了，从此便好好的修仙吧。”桃夭却低身去磕头:“帝君，还请去了桃夭的仙籍吧。”众仙哗然。——许久，帝君都没有说话。最后。他才淡淡地答:“允了。” 有人过来扶，桃夭轻轻的摸了摸，手指柔软而纤细，指腹光洁无痕，不像是几位帝君身边的侍童，也不像是那些整日里忙来忙去的小仙娥。他在心里算计了一下，能出现在清虚殿里的仙子，除了那位，想必是没有别人了。 桃夭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的手心里带来，“桃夭见过三公主。”昼夕轻声的笑着，语气里却带了点嘲讽:“不过一千年不见，桃夭倒是生疏了不少，本公主是看你行动多有不便，才想帮你忙的，怎么，还配不上了？” 桃夭内心早已将她诅咒了千万遍，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桃夭刚从蛮荒之地归来，身上妖气甚重，怕影响了仙子。”这一次不知为、何，昼夕没有再说话了，虽说近来身上的伤在渐渐的转好之中，从蛮荒回来废了好些个时辰,，就算是站着，身体也还是疲乏的。，向几位帝君行礼之后，他便搭着敖轩的手往外走去。——这一次，终于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