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三）

从前的时候，每一次离开清虚殿，总会回头看看那个坐在帝位上撑着手看着书的人。 淡金色的阳光从四周镂空的雕花窗户里照进来，他左手上拿着一本书，右手撑在那里，有时前额的头发会调皮的掉下来，遮住了他原本浓浓的眉毛。看到有趣的时候，他的嘴角会微微地弯起，就像当年赠他内丹时那样的笑容，让人沉醉不已。 只可惜只是有时候而已，千百年来偶尔只有那么一二次，常常见到的是他板着脸，那原本醉人的笑容是愈发的难得了。 他以为总有一天能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想到，在走到他的身边之前，已经选择离开了。瑶池边花园里的花大约已经离开了，因为远远的已经能闻到浓郁的花香。桃夭搭着敖轩的手紧了紧，止住了步子问他:“敖轩，你还记得原来你在那瑶池里修炼是的事么？” 大概是想到了那是的囧事，他的笑声爽朗而响亮:“那时，很快乐啊，”感觉有只手在我的鼻子上缓缓的刮着，“真是不明白，明明就比我小了好几百年的修行，怎么胆子就那么大，什么责罚都敢替我担着。” 他拒绝了敖轩的帮助，摸索着在回廊的长椅上坐下来，有风轻轻的吹来，坲开两边的发丝，忽然觉得有些清凉，一件外衣已经罩在了身上，敖轩温柔的声音响在耳侧:“在这里睡一会吧，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去的。”妖界的九灵已经重塑了真身，正要大举攻上九重天。他不在，应该是被他父王找去商量对策去了。那时还显孩童心性的他，在她离开的这一千年里，终于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桃夭从长椅上站起来，凭着许久之前的印象往东华的书房走去。 一路上冷冷清清的，或许已经是九重天上的夜晚了吧，穿着薄薄的外衫还能感觉到有一点寒冷，九重天上也只有晚上才会这么凉了。 一路数着步子，可是当真的走到了，却止住了步子没有再上前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就站在了那里，静静地靠在墙上，像许多年前一直做的那样。站在书房的门外，偷偷的陪着他直到他睡下，然后再偷偷的回去，同黎白说心底的窃喜。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对长久以来一直牵挂的人，做一个决绝的了断。 门忽然开了，他的气息一下子就绕在了身边，语气很惊讶，“怎么在这里？”他的眼睛必定是瞪得大大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就像是那天蟠桃宴上一样。 那一天，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灰暗的一天。那么多的人，桃夭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长生帝君旁边饮酒的他，也许是看见他了，他居然朝着他的方向举了举酒杯🍸，微微的笑着。他被那微笑蛊惑了，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过去，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帝君，我能做你的帝后么？”他的酒杯在嘴边停住，眼睛瞪得大大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却没有回复他的问题。 桃夭很有耐心的继续问:“帝君，我能做你的帝后么？”这一问，整个瑶池的人都沸腾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酒杯放在了旁边的矮塌上，然后定定的看着他，有个小仙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舍弃了同身边仙子八卦的机会，悄悄的开来到这边，桃夭却只是看着东华，等待他的答案。 他漂亮的眉毛继续皱着，那个小仙看着也被惊世骇俗的话给吓着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在同…………同帝君求爱？”虽然很结巴，语气却因为惊吓而显得格外的响亮，在场的仙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吓着了，全部齐齐的往这边看。 他们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个坐在高位上看着他的人。人心是贪婪的，这是他在人间的时候学到的一个教训，可是他发现，神仙的心，也是贪婪的，总是渴求着属于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从位子上走下来，走到他面前，比往日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接近。他附下身，未束起的发丝在桃夭脸上蹭来蹭去，他的心有开始悸动起来。他敛去眼中的犀利，微笑地看着他，然后轻轻的开启唇瓣:“你…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吗？” ——桃夭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转过身，墨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的荡，他说，桃夭，跪下。 明明就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可桃夭却觉得在这样的语调里听到了毫不掩饰的愤怒。他的衣袖在风中飘动，宽大的炮袖里什么都没有，十二只金乌从他的头上飞过，巨大的金光照耀下来，他忽然就觉得有些晕眩，他的声音这一刻从遥远的国度传来，“桃夭，身为司刑官，你还记得，不准动情的是那一条吗？” “记得，第一百八十七条。” “很好，”他赞赏着，“你还记得，那么，背出来吧。” “凡神仙思凡或动情者，均须受万蛇噬咬，若受不住，打入冥界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昼夕仪态万千的站在他身边，柔柔的开口:“桃夭，帝君是我的未来的夫君。”桃夭站起来，他不曾想到，人间十世的陪伴，天上几千年的相随，在他的心中居然一点分量都没有。——然而，却是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