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下厨
琅琊王府前院。
白梅树下的石狐雕像边，倚立着一人，身着黑底金边轻裘，截取了一枝白梅花在手中把玩。此人是兰月侯萧月离。在他身后，站着一队虎贲军。
见到萧瑟，萧月离挥手招呼他过来，随手将圣旨丢去让他自己看，懒得念。
萧瑟打开卷轴，随意扫了一眼，大意是有人指证他策划劫狱，救走了无心，所以将他禁足雪落山庄，协助调查，期间由萧月离负责看守。
合上圣旨，萧瑟心里有些不服：我还什么都没做，又要关我？
萧月离丢弃手中花枝，拍落肩上的花瓣，谈家常似地说：「楚河，陛下令我留在雪落山庄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走吧，一起回去。」
萧月离不拘礼，萧瑟更是毫不客套，直言道：「这不就要你陪我坐牢吗？小皇叔，你犯了什么事惹父皇恼怒了？」
萧月离不在意他挑拨，微笑道，「你猜错了，我最近安分得很，哪像你啊？是你被禁足，我在外面守着。皇兄还说了，你若敢违旨抗命，我可以对你使用非常手段……」他凑到萧瑟耳边悄悄说，「我会把你关进小黑屋里，让你和一群可爱的小虫子共处一室。」
知道他怕虫子的人不多，萧月离算一个。萧瑟神色不悦，不打算动身，问：「小皇叔，一定要现在回去？」
萧月离沉下脸说：「陛下让你早些回去，你想抗旨？」
他身后的虎贲郎对萧瑟投以警觉的眼神。
萧瑟见状，立马对萧月离抱拳作揖道：「不敢。」
萧月离见他仍在原地站着不动，又问：「那你还愣着干嘛？要人绑着你走吗？」
萧瑟软声说：「小皇叔，父皇没说要禁足多久。回去之后我就不能随意出来了，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萧月离知他委屈，稍加犹豫，松口道：「好吧，午后你必须跟我回去。」
「谢小皇叔！」萧瑟满心感激。
另一边。
瑾宣也奉旨带着一队虎贲军来王府，欲将无心送去天狱，萧若风应酬着。
二人一番寒暄，瑾宣只字不提昨夜刺客之事。他不提，萧若风纵然心知肚明，也当无事发生。
「瑾宣大监来得好早。」萧若风一边提着水壶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一边与瑾宣聊着。
「不早了，本该昨日过来，已经耽搁了一日。听说昨日小魔王闹了一场，还好相安无事。」瑾宣浅笑着，目光停在萧若风右臂肱骨处，那是他昨夜受伤的地方，隔着厚厚的冬衣，看不出异样。
瑾宣没有试探，萧若瑾没指令，他便没有行动。
「小魔王身负重伤，想脱逃自然是并不容易的。」萧若风说。昨日无心闹事时，他在宫里，回来才听说的。
「也是王府护卫有力。」瑾宣说。
「大监要不进屋喝杯茶再走？从王府后院出去，走小路到天狱，也不过是三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萧若风放下水壶问道。
「近来事多，该早些办好，免生枝节。」瑾宣无意多留。
「大监说的对，是该谨慎些。」
白梅疏影中，萧瑟缓步穿行。他欲往小庭院去找无心，正巧瞥见瑾宣，特意上前揖道：「瑾宣大监。」
「殿下。」瑾宣见了萧瑟，略感意外，「殿下为何还没回雪落山庄？」
萧瑟没答。他是来找瑾宣问事的：「大监，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无心？」
瑾宣一脸和气道：「殿下不应过问此事，请恕我不能作答。」
此时，几名王府护卫领着无心朝这边走了过来。
无心迎向萧瑟的目光，柔情熠烁，相顾无言。转而面向瑾宣，眸光瞬转冰冷，戏谑道：「瑾宣大监早啊，是不是昨夜梦见我，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来找我了？」
瑾宣神色淡然，温和地说：「小魔王，又见面了，近日可好？」
「如大监所见，还活着。」无心朝瑾宣微微一笑。冷风中，他白衣飘然，笔挺的身姿傲雪凌霜。
瑾宣玩味着他言语中的傲慢与洒脱，淡笑颔首道：「新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这次保证清静无扰，蚊子苍蝇什么的，都飞不进去。」
「有劳费心了。」无心说着，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眼萧瑟，萧瑟也正凝眸望着他——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请吧。」瑾宣手一扬，身后的虎贲军就将无心围了起来，其中两人拿着链子欲将其绑缚。
「等等！」无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对瑾宣说，「我会跟你去的，但能否再等一会？」他还在等着小兔妖过来。
「大监。」萧若风出面说，「小魔王与一名小童有约。此时小童还在路上，应该快到了。大监可否稍候片刻？」此事他已承诺无心，不想失信。
「敢问是谁家小童？何事相约？」瑾宣不太情愿，他觉得无心本就不该逃出来，更不应与任何人相会。
这问题不难答，但措辞需要考虑一下，萧若风一时无言。
瑾宣为人严肃，态度强硬，萧瑟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小毛孩妨碍不了他办事，抢先说：「是我干儿子，找他讨债。此事虽小，却关乎皇家颜面，说来话长，大监要听吗？」
干儿子是刚认的，讨的是胡萝卜债。若实话实说，瑾宣想听才怪。
「殿下竟有干儿子？」瑾宣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小童能当六皇子的干儿子？敢找小魔王讨债？
无心与萧若风同时用异样的目光望向萧瑟，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监，请移步屋内等候。」萧若风没打算让萧瑟瞎侃下去。他若强留，瑾宣是不会拒绝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兔妖还没到。
等候期间，无心借用了小厨房。他说要给小兔妖做胡萝卜羹。
小厨房里备好了食材。灶台上摆放着各种蔬菜，一堆胡萝卜放在醒目的位置，瓶瓶罐罐里装着盐糖醋等各种调料。旁边还有几本菜谱。王府的管家不知他是否会做菜，特意给他准备的。
无心点燃了两个炉灶，烧了两锅水。然后用小刀给胡萝卜削皮。北离的胡萝卜与无心在寒水寺所见的不同，个头更大，颜色也偏黄一些，香气浓郁。
萧瑟进来了，无心瞅了他一眼，百感交集，默然无话，继续转动胡萝卜。
「和尚，我来帮你。」萧瑟走到无心身边，取了一根胡萝卜，一把小刀，学着他的样子，将胡萝卜皮一片片削下来。
「你会做胡萝卜羹？」无心问。
「不会。」萧瑟坦率道。
「那你帮我什么？」无心把胡萝卜切成小块装进笼屉里入锅蒸。
「等你做好，我帮你试吃。」萧瑟一脸认真。
「你这是嘴馋。」无心笑了。
「不是。」萧瑟放下削过皮的胡萝卜。似乎用不着。
「不是嘴馋是什么？」无心在碗里倒了些许淀粉和糖，用凉水调开，倒入沸腾的水里搅拌均匀。
「我就想知道，你做得好不好吃。」萧瑟说。
「废话，当然好吃！我家老和尚可喜欢我做的胡萝卜羹了。」无心把小锅淀粉糖水端离炉火，另一个锅里的胡萝卜也蒸软了。
「是吗，我有些期待了。」萧瑟看着他用勺子将软烂的胡萝卜压成泥，与淀粉糖水混合在一起。
「好了。」无心将锅里的胡萝卜羹倒入碗中。
这碗胡萝卜羹看起来很普通，热气腾腾。
「这就好了？」萧瑟看来，未免过于简单。他取了根小勺子，尝了一口，微微蹙眉。
「怎样？烫着了？」无心问。
萧瑟确实烫了一下，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太难吃了！」他说得简单直白，毫不装模作样。
「不会吧？」无心不信，自己尝了一口，味道怎会如此怪异？！他拧眉道，「一定是胡萝卜不对。」
「你自己做得不好吃，怪胡萝卜？」萧瑟鄙视他。
「你们的胡萝卜和我们寒水寺的胡萝卜确实不是一个品种啊！」无心说的是事实。
「那依照北离的菜谱做一遍。」萧瑟取了一本菜谱，找到了胡萝卜羹的做法，上面详细列出个各种步骤，工序非常复杂，得花两天功夫。他嫌弃地扔到一边，又取来另一本，翻了一遍，竟然没有介绍胡萝卜羹的做法。于是剩最后一本，「《绝世好菜》？这名字看着不怎么靠谱啊。」
这本倒是有讲到胡萝卜羹，只是，方法非同寻常。
「王府平时吃的菜，是这样做出来的？」无心颇为震惊，一脸好奇地问萧瑟。
「我只负责吃，哪知道他们怎么做？」萧瑟这是第一次进王府的厨房。
「食材好像不难找，我想试试。」无心看着菜谱说。
片刻之后，在大厅待客的萧若风听到侍从传来的消息：「王爷，小厨房走水了。」
正在喝茶的瑾宣一愣：纵火？
萧月离依然慢悠悠地吃着一块桂花糕。
萧若风淡定地沏着茶问：「人无事吧？」
「无事。」侍从说，「只是菜烧焦了。」
萧若风又问：「小魔王的胡萝卜羹做好了吗？」
侍从说：「还没有。小魔王说需要一些山葵，青椒，夹竹桃花，夺命草，断肠花，硫磺，硝石。」
萧月离被桂花糕呛着了，连忙灌了一杯茶。
这是制·毒吧？瑾宣差点喷茶，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什么做法？」
侍从说：「六殿下说，是依照菜谱里的方法做的。」
萧月离好奇道：「什么菜谱？」
侍从说：「好像叫《绝世好菜》。」
对厨艺颇有研究的萧月离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若风平静地说：「食材都给他们送去。告诉他们小兔妖已经到了，让他们快点。」
瑾宣目瞪口呆了，心里满满的疑问：王爷，这样真的好吗？
萧若风想了想，又对侍从说，「你去西院厨房让人备一份普通的胡萝卜羹，他们做好之后，悄悄给替换了，别让孩子吃坏肚子才好。」
小厨房里。
萧瑟与无心正在忙碌。
「和尚，青椒辣味和香蕉皮的苦涩要用真气逼出，然后用流转之术将其互换，你来。」他把几根青椒和香蕉皮递给无心。无心接过青椒就运起了内功。
「蜂蜜、硫酸、生姜汁调和，这个我会。」萧瑟把蜂蜜和硫酸倒在碗里，给无心递了一块姜，「和尚，你先把生姜汁挤出来。」
无心有意见了：「怎么轻松活全是你干，费劲事都让我来？」
「那你来吧。」萧瑟将一碗蜂蜜硫酸推到他面前，两手空空地站在一旁。
「你呢？」无心问。
萧瑟拖了一张小板凳坐下说：「我监厨。」
无心用茄子砸他：「滚出去！」
萧瑟把茄子丢回去说：「你先把前面的步骤做完，最后一步用混元之法炼化所有食材，这步我来。」
无心问：「这一步也要用内力，你不是还不能运功吗？」
萧瑟谎道：「我已经好了。」
无心没信：「做个饭而已，何必勉强？」
萧瑟问：「我们还能一起做饭吗？」
无心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砰」的一声巨响传出。
「王爷，小厨房爆炸了。」侍从脸上沾着黑灰。
「人无事吧？」萧若风倚着栏杆望向小厨房方向。
「无事。」侍从说，「只是大家都受了点惊吓。」
「厨房还好吗？」萧若风问。
「应该要重建了。」侍从说。
萧月离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厨房又走水又爆炸，还真是惊险啊，不知成品如何？」
瑾宣已经无话可说了。
没人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一锅看起来很正常的胡萝卜羹就做好了。
至于味道如何？
堪称绝世。
无心给小兔妖端了一碗，侍从想替换，却没成功。
小兔妖吃过后说：「这不是胡萝卜。」
萧凌尘尝了一口，「好像是羊肉羹？」
萧瑟更正道：「是以胡萝卜为主要食材做的羊肉羹。」
瑾宣真担心他们下一刻就会毒发，「王爷，真不要紧吗？」
「你看他们还好好的。」萧若风一点也不担心。
可他这话才说完，就看见萧瑟突然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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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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