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们终于完成了那项大工程

　　“七月二十一日，试验继续，请开始记录。”一位身穿天蓝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看着缓缓启动的试验记录仪，如是报告。他和另一名同事坐在一个实验室的钢化玻璃外面，里头整洁地放着一台白色塑料桌，上面安置了一个玻璃盒，里面正熟睡着一只将要作为实验体的小白老鼠。

　　“研究员李-005号，请开始记录实验体生理状态。”

　　接着，旁边那位穿白大褂的李-005号用电脑操作一只机械臂，让它将一枚微型的、以热能为动力的传感器贴在玻璃盒内小白鼠的身上，从而实时监测并返回它的各项状态指标；机械臂又检查和反馈了玻璃盒内的各种温度、湿度、压强等环境条件。

“本次试验对象编号：QH-1221。请继续检查QH-1221的各项指标。”

一切正常，试验开始。

　　“请开始第一千二百二十一次小白鼠试验。”天蓝色研究员站回一边，挥手宣布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机械臂轻轻拍了拍实验台上的玻璃盒。熟睡的老鼠瞬间苏醒。苏醒后，它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开始使劲地抓挠盒壁，试图爬上去；随后，又用后腿支撑、想要尽力跳上盒壁，但都失败了，因为这盒子对它而言实在太高太滑。

　　“实验体无法爬上盒壁。请注入QH-1221。”

　　接着，机械臂伸出并稳定住了一支注射器，另一只机械臂则缓缓伸出、将白鼠控制住。针管轻轻地扎进了老鼠的皮毛。随着注射器活塞的伸长，针管里橙色的液态药剂有一小部分被推进了小白鼠的体内。

　　“吱！吱！”老鼠叫了两声，待机械臂放松后开始在盒子里乱跑。将近十几分钟之后，白鼠逐渐蜷缩在了盒子的一个角落，没有了之前的活力。

　　又经过了二十分钟，看着一动不动、娇弱万分的小白鼠，在场两位研究员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唉......实验体似乎失去活性，缩在盒子一角。经过二十分钟的观察，仍没有恢复的迹象，可能实验……又要失——”

　　李-005号研究员非常气馁，正准备灰心宣布实验失败。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老鼠突然爬起了身，发出一声响亮、刺耳的鸣叫，并进行短暂的蓄力，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磅”地跃到了玻璃盒的一侧，那力量之大，将盒子足足推动了数厘米，甚至把盒壁都砸出了些许裂纹。几秒过后，它又瞬间“飞”到另一侧，最终成功牢牢地倒挂在了玻璃盒的盖子上。

　　“实验体成功爬上盒壁！”天蓝防护服激动地站了起来，“甚至还攀在了盖子上！”

　　“什么？！天呐，大成功啊，真的是大成功！”李-005号拿起无线鼠标欢呼，喜出望外。

“快！赶紧把盒子整理一下，带到长期观察室去！”

　　看来他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但这貌似还不算完，在试验完短期效果后，他们还得回收实验体，并且观察长期的后续反应，以此最大范围地排除可能的副作用。于是，他们快速地把这个盒子收拾起来，放入长期观察室。

　　“这老鼠真幸运啊，”李-005抒发着内心的感慨，“要是它早来一点，恐怕已经被放进焚化炉了……”

　　“是啊，这成功的功劳，小白鼠至少得占一半。”

　　“没错。但不管怎么说，咱们大伙的努力可没白费……”

　　两位研究员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出实验室②号，朝向走廊尽头的实验楼“甲”组办公室。

　　他们在干什么？嗯，这是个好问题。很明显，他们在做一项关于某种药剂的试验，而且这种药剂还不一般——它能够强化动物体的运动机能，最后让那只小白鼠能够一跃上盖儿。

这是什么药剂？他们当然还没有公开配方，但已知的是，这种药剂里的有效成分是好几十种人工设计全合成线路、并交由全自动合成仪完成的复杂有机化合物，注入已知的几种小型哺乳动物体内可以长时间大幅提升它们的神经元，并在基因水平上强化肌纤维细胞、加固骨骼纤维，还能够在细胞水平上增加动物的肾上腺素等内源激素的组成型分泌，并且对应地减少各种激素对动物的副作用。同时，也能增加体细胞超量恢复的能力以及它们分裂和代谢的速度。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种药剂，其实是这个公司——不，准确地讲，是这个“组织”想要开发的一种“体能强化剂”，旨在提高人们的身体素质。同时，正如刚才研究员们感慨的那样，这第一千二百二十一只小老鼠的确非常“幸运”——因为在之前的一千二百二十次试验中，所有的小白鼠们无一例外地死亡了。为什么？据说是因为这些分子太过复杂，并且具备过多的抗原决定簇、诱发了白鼠们激烈的免疫效应造成的。所以，他们这次替换了药剂中某个分子表面的一类亲水性基团，让这种分子能够“蜷缩”在其它同类的包裹之中，最后成功让药剂更加“温和”，在不使用免疫抑制剂的情况下削弱了抗原性。

　　而这次，命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实验成功了。因此，研究员们特别亢奋，就好像他们自己打了这QH-1221似的。

　　“李组长！”走在前面的李-005号兴奋地朝一个办公桌挥舞手臂。

　　“哎！这儿呢！”一位中年男人从文件中抬起了头。“哟，是小李啊。怎么样？你们成功了吗？”

　　“大成功啊！”另一位研究员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随后让他的同伴把实验报告交给李组长。

　　“嗯，很好！”李组长阅览完毕，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基础步骤应该只差多组重复实验，以及72小时的长期观察了吧？”

　　“是的。”一名研究员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他们干得不错，你们干的也很出色，”李组长欣慰地笑着，“今天晚上，我请咱全组的同志们吃饭，怎么样？”

　　“好啊，那我们一会儿可就去通知同志们了，谢谢组长！”研究员们毫不客气，挂着笑意回答道。

　　随后，组长吩咐研究员们安置好实验体，并让他们分工合作，耐心地告诉他们如何进行多次实验，如何填写长期观察记录单。安置好一切之后，李组长告别组员们，离开了实验楼，来到主办公楼的大办公室。

　　此时的大办公室空无一人，每张办公桌上都堆满了资料和图纸。李组长在办公室里找了一大圈。

　　“诶，团长呢？没在大办公室啊......那应该就在楼上吧？”李组长离开办公室，坐电梯升上主办公楼的顶层，找到一间孤零零的办公室。

　　那里没有人。

　　他又下楼，来到大会议室敲了敲门。

　　会议室的门锁着，也没有人。

　　“奇了怪了，团长怎么又不说一声就玩儿消失呢？”李组长有点郁闷，“这可怎么是好……团长不在，我向谁汇报工作去？”

　　正在他想的这会儿工夫，一个年轻人矫健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嘿！这不是李组长吗！”年轻人开朗地向他打招呼。

　　“呦！荀组长！等你半天了。”李组长和眼前的年轻人来了一个拥抱，“辛苦你跑来一趟...明明乙组应该放假去才对。”

　　“嗨，原本是要放假来着，但团长临时变卦，让我带乙组上湖北那边儿去了。这不，我们昨天刚在武汉那儿开完会，”荀组长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今天才坐地铁回北京，打算来‘视察一下情况’。这不，正好儿赶上你要和我说事儿，就屁颠儿屁颠儿地来了。”

　　“我看你那表情就开心得不得了，”李组长扶着他的肩膀。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团长是不是也去了武汉？”

　　“虽然我没亲眼见着，但如果她不在总部，那就应该没错。依我看啊，可能又要秘密跟那里分部的人商量什么‘后续进程’之类的事儿......”荀组长悄咪咪地说着自己的猜想，李组长默默地点头。接着，另一个年轻人的到来转变了话题。

　　“老学长，您们甲组的实验成功了没有呀，我们乙组还等着做下一步工作呢。”那位年轻人用嗲声嗲气的嗓音，半开玩笑地问李组长。

　　“诶呀，王学妹，你怎么来了？”李组长惊讶地说，“该不会……是来和你组长约会吧？”

　　“去你的老李！别胡说八道。”荀组长假装生气地回嘴。

“哎哎哎，你们就照常发展，团长应该不会拦着你们的。”李组长则补上一个坏笑。

　　“咳哼，得了老李，咱赶紧说点儿正经的吧。”荀组长清了一下嗓子，把两人带进会议室，“你说的那个‘好消息’是啥？”

　　“这个好消息啊，可不是一般的好消息！”在桌面自动清理完房间内灰尘后，李组长从饮水机里拿了三个饮料，其中两个分给座位上的年轻人。“就在刚才，我们甲组的实验已经大获成功了。”李组长呷了一口茶，神秘地说。

　　“真的？！”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说。

　　“那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后续实验了？”荀组长激动地问。

　　“不对，小荀，你可想的太简单了，”李组长突然压低了嗓门，“我们还有长期观察没做呢，所以你们还得等一段时间。”

　　“不就是等一段时间嘛，没问题的。”荀组长拍着胸脯说道。

　　“所以……要我通知组员吗？”王组员试探着问。

　　“你先别去，回头我亲自线下跟他们讲。”荀组长转向她，“团长曾经说过，QH计划这事儿特别特别重要，可千万别让咱们给这一年多的努力搞砸了。”

　　李组长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了什么，“小荀，我说你们乙组的组员怎么没有顺便来总部啊？他们上哪儿去了？”

　　“唉，看在他们在武汉那几天都快累疯的情况下，我允许他们提前回家休假了。”荀组长叹了一口气。“他们都不容易。”

　　“你瞧瞧你，又这么惯着他们。”李组长开玩笑地说。

“得了吧，您比我还惯您的那帮组员~”荀组长忍不住笑了。

　　王组员看着二人还是如此融洽，心里暖洋洋的。

“啊......老李，差点儿忘了，我是不是得赶紧去你们那儿接受后续任务啊？”

李组长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王组员，“小王，你想再和小荀待会儿吗？”

“啊不不，你们赶快忙正事儿吧。”随后，小王转向荀组长，“荀哥，我有什么任务吗？”

荀组长不舍地摇了摇头。“没事儿，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玩一玩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忘掉。”他温柔地说。

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光线，然后转向李组长，“那好吧，李学长、荀组长，我可走了啊。”

　　“嗯，再见。”李组长微笑着对她说。

　　“拜拜！”荀组长也向她道别。随后，王组员就像小兔子一般跑出了会议室。

　　“抱歉啊，耽误你人生大事儿了。”李组长对荀组长说，但好像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哪有的事，别瞎想啊老李。”荀组长也听出了那层意思，于是回以坏笑。然后，他进入了严肃的状态。“你刚才不是说要做后续实验么？那咱赶快去观察室吧。”他抬起头说道。

　　此时的观察室里，一片欢喜的气氛。

　　“诶，你说，咱们的长期观察会成功吗？”

　　“当然会！你把咱们甲组看成什么了~”

　　“也是啊，这都一千多次实验了……”

“不过，但凡有一次出差错的试验，那所有的一切就又得推翻重来了......”

　　“诶，你快看你快看，这老鼠又跑箱子盖儿上去了！”

　　“哇，那么滑溜它是怎么上去的？”

　　此时，甲组负责进一步长期观察的人员都在这里，总共加起来有几十人，吵闹一点属于正常现象。而另外那百十来个负责其它项目的人，则分布在实验室③号、实验室⑤号、实验室⑥号以及实验室⑧号里。

　　一声轻响，实验室的气闸门打开了，所有交谈戛然而止。

　　“李组长好！”几个研究员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组长笑着回应：“你们好！真是辛苦了。”

　　“嗨！同志们。”荀组长也出来向大家打招呼。

　　“豁！这不是荀组长嘛。”

　　“荀组长好~我们的老组长可麻烦你照顾了！”

　　现在的荀组长暴露在整个实验室好奇的目光中，如同实验台上那只小白鼠一般。纵使他也是一组之长，而且平常很容易就与其它组的组员见面，但被如此多的人同时看着，仍难免显得有些害臊。他稍稍往李组长背后躲避，李组长则故意拉着他向各个研究员问好。

　　“荀组长，”一位坐在后排，戴着黑框眼镜的研究员手拿一张单子走过来，“我们现在还差着几项实验，所以乙组可能暂时无法继续。”

　　“你们组长跟我说过了，”荀组长对那位研究员说。“你们就做你们的，不用管我们组。”

　　随后，那位研究员又向李组长提出了问题。“组长，我们现在遇到一个问题……”

　　“说说看。”

　　周围的研究人员见后面正在认真讨论问题，便不再喧闹，而是安安静静地回到原处做自己的记录。

　　“如果乙组想要用类人物种来试验药剂，并且最后到丙组要临床实验的话……”研究员顿了一下，“我们可能需要做至少五百组成熟白鼠的实验，这样才能彻底排除药剂的不确定性。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组长听了，默默地收起笑容，把头转向装有白鼠的玻璃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