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

　　严良正在巷子口焦虑地等待着，一边在心里暗骂张东升，一边不断向远处眺望。眼看着时针慢慢指向四点钟，严良做了几个深呼吸，英勇就义般地转身，大步迈向派出所。

　　“老陈——陈冠声！”严良大喊，“陈冠声！”

　　“喊什……”老陈听到外面有人这么急着喊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推开门，却发现是严良站在外面。他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严良？”

　　“你快跟我走，我有急事！”严良见到老陈，二话不说就上前拽他的胳膊。老陈被拽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回手拉住严良道：“你先跟我说，什么事？”

　　“我没时间了，赶紧跟我走！”

　　“干嘛去？你先跟我说，到底什么事？”

　　严良拼了命地拽，生怕自己耽误太多时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从前面拐角处钻出来两道身影——可不正是他担心着的普普和朱朝阳！

　　严良吓了一跳，立马往回拉了一把，让老陈转过来背对着他们。这通操作弄得老陈一头雾水，“干什么？”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严良干笑，“我就过来看看你。”

　　“你来看看我？”老陈满头问号。严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阻止他回头看的动作，尽力给朱朝阳和普普争取离开的时间：“……我就是来跟你报个到嘛。”

　　虽然不知道严良抽的是什么风，听到这句话后，老陈还是缓和了脸色：“对嘛，你就应该跟我来报道嘛。”

　　他说着揽过严良就要带走，严良缩着肩膀，试图若无其事地绕过去，嘴里嘀咕：“今天不行，今天我有事儿。”

　　“什么不行，”老陈一把将严良拎了回来，“跟我走！”

　　严良用力扑腾，“我有事儿！”

　　“那你跟我说，啥事儿？”

　　严良不知道怎么回答，老陈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说的“有事”只是不想回福利院的托词，于是不管不顾地生拖着他进了屋。严良见跑不掉，急忙挥手示意朱朝阳和普普离开，朱朝阳也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赶紧拉着普普跑出了巷子。

　　二人直接回到了船上，普普很是担心地道：“怎么办，那个警察肯定把他抓回去了。”

　　朱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保持沉默，祈祷着严良可以跑出来。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朱朝阳担心普普自己一个人不安全，正考虑着能不能偷偷把她带回自己家里，却突然看见一个人爬上了船。

　　“严良！”朱朝阳惊喜地站起身，普普也随之看到了那道身影，开心地喊：“严良哥！”

　　严良气喘吁吁，看上去跑了很远。普普迎上去，关切地问：“严良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在他家待了一会儿。”严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平复着呼吸，“你们今天怎么回事？”

　　普普和朱朝阳对视一眼，面色都很难看。朱朝阳道：“他好像是真的不怕我们报警，还说我们这叫敲诈勒索，能判十年。”

　　严良一听这话，低声骂了一句：“这混蛋。我看他早就算计好了，当初主动说要给我们钱就是为了这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普普忧心忡忡，“他手上有证据，会不会去告发我们？”

　　“应该不会。要告他早就告了，还能等到现在？”严良思索了一会儿，咬牙道：“这钱咱们不能要了，赶紧把东西还给他，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就算到时候他真去告诉警察，咱们也没拿他的钱，算不上什么敲诈勒索。朝阳，东西还是先放你那儿吧，明天咱们找机会还他。”

　　“好。”朱朝阳见严良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他其实挺怕严良死犟到底，把这件事弄得越来越麻烦。

　　严良说着在包里摸索，可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到要找的东西。他心里一沉，赶紧把包取下来翻看，只见包里其他物品都还在，唯独少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药瓶。

　　“……药瓶好像，”严良艰难地开口，“掉老陈家了。”

　　朱朝阳闻言也是一惊，责备的话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严良低下头，十分懊恼的样子：“光顾着跑了。”

　　“那被警察看到怎么办？他们要是去调查张东升，我们的事不就被发现了吗！”

　　严良心里本就很乱，被朱朝阳这么一说，顿时变得更加烦躁起来。他绷着脸，只扔下一句“我自己弄丢的我自己找”，便头也不回地下了甲板。

　　“严良哥……”普普轻轻叫了一声，想要追上去，又放心不下朱朝阳。见严良这副模样，朱朝阳心中的不满瞬间堆积到了顶点，他深呼吸着平复胸中的火气，最终只道了句“我先回家了”，便扔下普普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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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朱朝阳靠在床头看书，心里还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有点后悔昨天不经大脑就说出那样的话，严良毕竟是为了他们才会被警察抓住，又不是故意弄丢药瓶，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伤人。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周春红在厨房喊他：“朝阳，你过来一下。”

　　“妈？”他放下书走过去，“怎么了？”

　　“去给妈买瓶酱油去。”周春红翻炒着锅里的菜，“把垃圾带下去，快点儿啊。”

　　“知道了。”朱朝阳弯腰拎起垃圾袋，浑浑噩噩地下楼。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没有遇到严良和普普的时候，这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还没走出多远，朱朝阳又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循声看去，待看清来人后，顿时觉得头皮一麻：“王瑶阿姨。”

　　“朝阳，阿姨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问你。”王瑶嘴角带着笑容，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上周六，你是不是在少年宫啊？”

　　“我……我上周六在少年宫上奥数班的试听课。”朱朝阳嗫嚅着，“晶晶妹妹的事我后来才知道。”

　　“你别害怕，阿姨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瑶死死地盯着朱朝阳，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阿姨呀？你可以跟阿姨说实话。”

　　朱朝阳摇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是我……”

　　“不是你？”王瑶面色瞬间一沉，“什么不是你？”

　　朱朝阳自知失言，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先去买东西了，王瑶阿姨再见。”

　　说着，他转身闷头往前走，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这个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王瑶却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大声喊道：“朱朝阳！”

　　朱朝阳脚步一顿，僵硬地回头。

　　“是不是你杀了晶晶！”王瑶的眼中溢满了仇恨，原本甜美的容颜此刻竟显出几分狰狞。朱朝阳想要辩解，可最终说出来的却只有苍白的一句：“不是我，我没杀……”

　　他见王瑶步步逼近，甚至要伸手来抓自己，吓得转身就跑，口中大喊：“不是，我没杀她！”

　　“你站住！”王瑶拼命一般追上去，朱朝阳稍慢一步，被死死地拽住了衣服，急忙挥手甩开王瑶，双眼向周边探寻着，试图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晶晶的事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跑啊？”王瑶一脚踹上挡在自己和朱朝阳之间的自行车，一排自行车顿时哗啦啦倒成了一片。朱朝阳闪躲不及，又被王瑶狠狠扯住了衣领，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松……手！”

　　“朱朝阳？”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朱朝阳精神一振，勉强转过脸去，大声呼喊：“张老师！”

　　张东升大步跑来，一把扶住险些被掼到地上的朱朝阳。朱朝阳趁机挣脱了王瑶，倒退几步躲在张东升身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王瑶恨恨地盯着张东升，道：“你帮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杀人犯！”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慢慢说。”张东升安抚着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王瑶指着朱朝阳，“就是他杀了我女儿！”

　　她说着又扑了上来，看样子恨不得将朱朝阳活活撕碎。张东升连忙挡住她的手臂，试图拉开她和朱朝阳的距离，口中仍劝说着：“你别这么激动，动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然而王瑶根本听不进去，又踢又打地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到了张东升身上。她虽然在爆发之下力气不小，却毕竟是个女性Omega，张东升不敢用力去拉，更不敢还手，生怕自己伤到对方，于是只能被动地替朱朝阳挨打。正在此时，周春红匆匆赶来，见状毫不顾忌地一把扯住王瑶的头发，将她向后拉去：“你干什么——”

　　“妈！”朱朝阳大喊。周春红见朱朝阳正被人护在身后，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顿时放心了不少，转回身来对着王瑶大骂：“你疯了你！”

　　王瑶见了她分外眼红：“周春红，你儿子是个杀人犯！”

　　“别在这血口喷人，你凭什么说他是杀人犯？”

　　“他那天就在少年宫，他说他没见过晶晶，他撒谎！”

　　“少年宫那么多孩子呢，个个都是杀人犯吗？”周春红怒道：“是我让他去的，我给他报的奥数班！”

　　“那就是你指使的，是你指使的对吧？”王瑶上前一步，“怪不得那天你假惺惺的带着你儿子去医院，你心虚了是吧？是你指使你儿子杀了我女儿对吧！”

　　周春红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简直是疯子。”

　　张东升站在一边听着两人争吵，又看了看身边的朱朝阳，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道：“快走。”

　　朱朝阳抬头，皱着眉欲言又止。

　　“走。”张东升催促道，“没事。”

　　这句话给了朱朝阳一种奇妙的安全感，他深深地看了张东升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便跑。王瑶哪里肯让朱朝阳就这么离开，一把将周春红推到旁边冲了过去，张东升大步上前，伸手拦住了王瑶的去路。

　　“有你什么事？你管得着这么多！”王瑶眼看着朱朝阳消失在巷子口，顿时气急败坏：“你是他们的同伙吧？就是你给朱朝阳打的掩护对不对！”

　　“你又胡说什么！”周春红见儿子安全脱身，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火力全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你就是自己教不好女儿，还想把错都推到别人头上！”

　　“你……”

　　“我们要是有问题，警察自然会来问，还轮不到你！”周春红指着王瑶的鼻子，“说我儿子是杀人犯，你有证据吗？我看你是自己过得不好，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吧？你就是想败坏我们的名声对吧！”

　　王瑶听了这话，疯了一样上前去扯周春红的领子，周春红毫不示弱，两人顿时厮打在一处。张东升一时间无从下手，周围的街坊邻居却明显偏向周春红，也不在乎是不是拉了偏架，几人一起上前将王瑶生生扯开，厉声喝道：“不准打，再打报警了！”

　　“她儿子是杀人犯，他们杀了我女儿！”王瑶大声吼着还要上前，可周围的人却不惯着她，一把将她推了回去。王瑶踉跄几步，愤恨地看着眼前的人，咬咬牙，指着周春红道：“我要让你们偿命。”

　　“走！再不走报警了！”

　　“什么人啊这是……”

　　人群中发出警告和谩骂的声音，王瑶双目赤红，终是不得不压下恨意，转身离开了这里。周春红忍了又忍，才没有对着王瑶的背影啐上一口，转头向刚刚维护了自己的街坊们道谢。人们安慰了周春红几句后渐渐散去，而此时的张东升也在不远处找到了朱朝阳。

　　“张老师。”朱朝阳道：“……谢谢你。”

　　张东升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就是……”朱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刚才那个是王瑶阿姨，少年宫出事的是我妹妹朱晶晶，是她和我爸爸的孩子……”

　　张东升听着朱朝阳描述自己家里的情况，对这个孩子又多了几分心疼。他摸了摸朱朝阳的头，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

　　朱朝阳闻言怔了怔，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忽然漫上心头。他垂下眼，低低地道：“张老师，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要钱。”

　　张东升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这事儿其实也怪我，我不该往这个方向引导你们的。”

　　二人还没说上几句，周春红便走了过来。她又恢复了平日里在朱朝阳面前的样子，真心实意地向张东升道谢，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张东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将朱朝阳轻轻推向周春红身边，温和地笑笑：“我看朝阳身上有点擦伤，快带他去处理一下吧。”

　　“好，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周春红道，“我先带朝阳走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开口。”

　　朱朝阳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碍于周春红在场没能说出来。张东升了然一笑，道：“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朝阳，咱们课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