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合

　　周春红以为朱朝阳没看到自己手撕王瑶的模样，其实他不仅看到了，甚至还想着要是严良在就好了，他打架那么厉害，要是有他在，自己肯定打得过王瑶。

　　“还疼吗？”

　　周春红坐到朱朝阳身边，看着儿子刚包扎好的伤口，满眼心疼，“是妈没有保护好你。”

　　朱朝阳赶紧摇摇头，“妈，我没事。”

　　周春红叹了口气，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王瑶，气得咬牙切齿：“那个王瑶太可恨了，她自己心里难受，就来拿你撒气。朝阳，没事，咱们不亏心，用不着怕她。”

　　“……嗯。”朱朝阳垂下眼，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哪里是不亏心，只是这件事是他最不敢触碰的秘密，他不敢告诉周春红而已。

　　“妈明年不想在景区干了。”周春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我想找个离家近点的工作，好照顾你。”

　　“妈，”朱朝阳轻声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周春红一个人养家糊口并不容易，现在这份工作虽然来回不方便，但待遇还不错，如果要换一份同等薪资的工作，一定会比现在辛苦很多。周春红迟迟没有开口，朱朝阳抬头看去，讶然发现她眼中隐隐有水光。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安慰道：“妈，我真没事，而且刚才张老师说了，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帮忙。”

　　他本来只是随口扯出张东升，没想到周春红思量一番，居然认可地点了点头，“我看你们张老师人挺好，你跟着他也能多学点东西……这样吧，妈改天去跟张老师商量商量，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朱朝阳一愣，心里竟冒出了几分期待。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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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俩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周春红推着自行车，迎面碰到楼上的一个邻居，却发现对方见了自己后神情不太自然，像是想告诉自己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隐约有了种不好的感觉，紧走几步进了楼道，却见四面的墙上贴满了纸，上面印着朱朝阳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方是赫然四个大字“杀人凶手”！

　　周春红脸色骤变，随手扔下车子，一把拽过跟在车后的朱朝阳：“你快上楼！”

　　她不想让儿子看到这些，但显然，这样掩耳盗铃的行为并没有任何作用——朱朝阳已经看到了这些告示。他僵在原地，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向他沉沉压来，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周春红心态趋于崩溃，她一边撕扯那些载着满满恶意的告示，一边冲朱朝阳大吼：“你快走啊！”

　　见朱朝阳仍没有动作，周春红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朱朝阳踉跄了几步，这才丢了魂儿一样，一步一步向家挪去。他现在头脑乱成一片，只觉得自己在乎的一切——无论是干干净净的过往，还是来之不易的友谊，都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猛然爆发，朱朝阳回到自己的屋里，反锁了房门，扑到床上失声痛哭。

　　“朝阳。”

　　半晌，周春红含着担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朱朝阳下意识停了哭声，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妈，我想自己待会儿。”

　　他不敢把真相告诉给周春红，也不想听那些只会让自己更难受的安慰。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想见一见张东升——那个温柔的、肯包容他犯下的错误的人，如果把所有真相都告诉给他，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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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没了动力，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想做。

　　“嘘——”外面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口哨声，朱朝阳一愣，紧接着心脏猛地一跳。他冲过去推开窗户，只见严良和普普正站在房顶上冲自己招手，就如同之前的很多个早晨。

　　他们又来找自己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令朱朝阳一阵狂喜。他回到屋里摸了钥匙和零钱，大步向楼下跑去，正在楼道里迎面碰到严良和普普。严良先冲他扬起笑脸：“怎么这么久才下来？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朱朝阳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哦……我没听到。”

　　“别生气了。”严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普普也道：“你就原谅他吧，他也不是故意弄丢药瓶的。”

　　朱朝阳本觉得自己有错在先，没想到他们会向自己道歉，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赶紧摇摇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

　　他的眼神又不自觉飘向了墙上那些告示。虽然昨晚周春红已经撕过一遍，可当时她情绪激动，并没有心思仔细清理，有些纸上的字还清晰可见。普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概猜到了原因，连忙拽了拽严良的手腕。

　　严良也明白过来，看着朱朝阳心烦意乱的样子，笑道：“哎，这有什么的，就这么点东西，咱一会儿就能给弄干净。”

　　他安慰着朱朝阳，想让他轻松一点，普普也趁这工夫找来了清理的工具。严良一边麻利地干着活一边问：“朝阳，昨天发生什么了？”

　　“昨天……”朱朝阳叹了口气，大概讲了一下王瑶的事。严良听罢怒道：“她疯了吧，怎么到处找人麻烦！”

　　普普也有些担心，“朝阳哥，如果王瑶再来找你怎么办？”

　　“怕她干嘛啊！”严良愤愤地一铲子下去，连告示带墙皮一起铲了下来，“她要是再来，就打爆她！”

　　朱朝阳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严良所说，楼道很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三人回到船上，朱朝阳又讲了一遍张东升帮了自己的事，总结道：“我觉得他真不是什么坏人。”

　　严良若有所思，“不管是不是吧，既然他救了你，那咱们就得好好谢谢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嘛。”

　　“我也这么想。”朱朝阳认同地点头，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严良，我们一起去把东西拿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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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东升下班回家，发现屋子里多了许多行李，桌上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直橘色的小猫。他侧耳听了听，卧室的方向隐约有徐静的声音，好像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他把包放在一边坐下来，隔着笼子逗猫，心里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对话。虽然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卧室门发出一声轻响，徐静走了出来。张东升没敢转过头去看她，只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徐静动作一顿，放下手机，过了半晌才道：“我们谈谈吧。”

　　“……嗯。”张东升没有回避，“你说。”

　　“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一会儿你看一下，尽快签了吧。”

　　 张东升喉结动了动，他想在分开前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可早已经打好的腹稿此时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见张东升不语，徐静以为他还是不愿意，于是催促道：“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张东升抿了抿唇，“我给你们医院打过电话，他们告诉我，你们最近没有去广州学习交流的安排。”

　　徐静闻言脸色微变。

　　“徐静。”张东升轻轻唤了她一声，语气无奈得仿若叹息：“你和郑韬的事，我知道了。”

　　他本想告诉徐静，不必因为郑韬的事有太多负担，却听见徐静突然抬高音量，心虚似的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去广州之前。”张东升有些意外她的态度，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从那天晚上，我开始考虑……既然缘分已经尽了，我也……实在不能强求。”

　　徐静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她斜倚在门边，道：“他对我挺好的，也承诺过以后会一直这样对我好……”

　　“……什么？”

　　张东升不敢置信地看向徐静，“你是说，你现在还跟他在一起？”

　　“是啊。”徐静有些奇怪，“我们商量过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打算领证。”

　　……怎么回事？这不应该！

　　“不行，不行！”张东升猛然起身，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想到之前郑韬对自己做过的事，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徐静，你不能跟他……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

　　“什么意思？”徐静皱眉，显然只觉得他无理取闹。张东升张了张口，想把那天发生的事说出来，可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难以启齿，到最后也只说出了一句：“他是骗你的——他还是更喜欢Omega。”

　　“是吗。”徐静嗤笑，“难道你比我了解他？他是Alpha没错，但Alpha就只能喜欢Omega吗？你这是偏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东升试图解释，“但郑韬他确实……”

　　“行了，我跟你也说不明白。”

　　徐静粗暴地打断了张东升的话，转身“砰”的一声摔上了门。张东升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屋去再沟通一下，却见徐静推着两个箱子又走了出来。

　　“我先搬出去了，你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徐静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张东升急忙道：“你搬出去了住哪儿啊？”

　　“放心，结婚之前我不会跟他住在一起的。”徐静瞥了他一眼，“这样可以了吗？”

　　这样的语气让张东升有些难受。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徐静，但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不签协议，是不是就能最后再护她一段时间呢？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帮你把箱子搬下去吧。”

　　这大概是他能为徐静做的，最后一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