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

　　别说郑韬，就连张东升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想通了吧。事后再回想起来，张东升也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大不了辞去工作，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再说朱朝阳。

　　这天是他的生日，朱永平被一个电话叫走，正好给了他叫来严良普普的机会。朱朝阳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和朋友一起玩闹的感觉了，此时没有老师和父母，他也可以放下沉重的包袱，释放自己属于孩子的天性。

　　谁又愿意一直戴着面具呢。

　　晚上三人分别的时候，普普拿出在杂货铺换来的钢笔递到朱朝阳面前，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朝阳哥哥，生日快乐！”

　　朱朝阳惊讶地接过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下意识看了严良一眼，却见对方正冲自己笑得坦然。他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感到鼻子发酸。

　　这是他曾经暗自羡慕过的友谊，现在，他也可以拥有了。

　　“谢谢你们。”他笑起来，“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严良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什么，我们是朋友。”

　　“嗯，我们是朋友。”朱朝阳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有了些许变化。他心里的天平终于完全倾向了严良和普普，而先前的那些顾虑，此刻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朱朝阳轻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去给张东升打电话。”

　　严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立刻欣喜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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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如约来到了公共电话亭。朱朝阳按照张东升留下的号码拨了过去，故作镇定道：“喂，是我们。”

　　对面沉默了片刻，“嗯，说吧。”

　　这声音沙哑得很，带着浓浓的疲惫，朱朝阳差点没认出来。他看了看严良，又将视线转向普普，见二人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这才想起他们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于是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我们商量过了，就要十万，不能再少了。”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下来。朱朝阳紧绷着神经全神贯注地听着，却听见张东升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好吧。明天下午两点，下沙北路华尚嘉园，二号楼一单元602找我，我们见面再谈。”

　　“好。”朱朝阳记下这个地址，挂断了电话。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复述了一遍，严良听后皱眉道：“为什么让我们明天再去？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也觉得不对劲。”朱朝阳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明天我们不能都去，得留一个人待在外面——严良，明天你就带着药瓶在派出所门口等吧。如果我和普普在四点钟之前还没有回来，你就进去找你认识的那个警察。”

　　严良点头，“行，那你们小心一点。”

　　三个孩子都觉得张东升拖延时间是图谋不轨，可实际上，张东升只是要去远一点的医院处理被郑韬弄出来的伤。Alpha的力气哪里是一个Omega受得了的，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尤其是被郑韬狠狠扭过的手腕，和不知咯到了什么的后腰。

　　第二天下午，朱朝阳和普普准时来到了张东升的住址。普普一下电梯就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朱朝阳安抚地牵住她的手腕，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张东升向外打量了一番，见只来了两个人，先是有些意外，随后便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很是无奈地笑笑：“进来吧。”

　　朱朝阳看了看普普，率先迈步进入了屋内。

　　如今正值盛夏，张东升却穿了件长袖，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朱朝阳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自顾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总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熟悉。

　　……倒有点像打架弄出了一身伤，却假装没事，不想让普普发现的严良。

　　张东升还不知道自己的掩饰已经被朱朝阳无意间看穿了，笑着招呼两人：“进来坐。”

　　朱朝阳拒绝道：“不坐了，你把钱给我们，我们就走。”

　　“这么多钱，我也不能说给就给呀。”张东升摇摇头，“先过来坐吧，坐下来慢慢说。”

　　朱朝阳和普普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紧张。朱朝阳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领着普普走到沙发前坐下，只是全身紧绷，想着一旦张东升有什么动作，他就立刻拉着普普跑。

　　张东升看着他们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们怕我？”

　　两个孩子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回答。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张东升的目光落在朱朝阳身上，“你们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吗？”

　　未成年的孩子都还没有分化，没有信息素的作用，张东升自身的气场便占据了优势。朱朝阳低着头，不敢迎上他的视线，只含糊道：“跟你没关系。”

　　“是吗。”张东升倒也不生气，“今天只来了你们两个人，是因为你们怕我会动手吧。”

　　被人这样直接点破计划，朱朝阳背上瞬间冒出了冷汗，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他咬咬牙，点头道：“对，他现在就在派出所门口，所以你别想对我们做什么。”

　　张东升看着他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放心，我今天叫你们来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们好好聊一聊。”

　　若是放在平时，他的笑容和语气确实很有亲和力，可在两个孩子都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的前提下，这种冷静的态度就显得可怕起来。普普如坐针毡，悄悄碰了碰朱朝阳的手腕，小声说：“朝阳哥，我们走吧。”

　　朱朝阳也很不安，于是站起身来，催促道：“我们不想聊了，你赶快把钱给我们，不然我们就去……”

　　“报警吗？”张东升斜睨着他，“那你去吧。”

　　听他这么说，朱朝阳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张东升收回目光，低头削起了苹果，继续道：“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不想闹大而已，就算报警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反倒是你们，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朱朝阳确实不知道，被这么一问，顿时心虚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只是哪里不对、有多严重，他并不清楚。

　　“这叫敲诈勒索。”张东升慢条斯理道：“勒索十万，够判你们十年了。”

　　普普听了这话，顿时吓得小脸发白，不由得攥紧了朱朝阳的手。朱朝阳也是心脏狂跳，良久才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道：“别吓唬我们了——而且你根本没有证据！”

　　“是不是吓唬，你们可以去问问警察。”张东升抬了抬下巴，“至于证据，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他看上去胸有成竹，两个孩子哪里知道他口中的“证据”是什么。普普抿了抿嘴唇，声音发颤：“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个钱。”张东升见他们被自己吓住，语气才稍稍温和了一些，“朱朝阳，我跟其他老师打听过，大家都说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这么多钱？”

　　朱朝阳很是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而普普显然是被刚刚的“敲诈勒索”四个字吓到了，此时见张东升态度缓和，急忙说道：“钱是我要的，跟朝阳哥没关系！”

　　“你？”张东升有些意外地看向普普。他先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个男孩身上，却没想到这件事是因这个女孩而起。

　　“我想拿钱给我弟弟治病。”普普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圈红红的，“他被人收养了……他去年查出了白血病，医生说如果早点手术，也许还有机会治好，可是他现在的爸爸妈妈没有那么多钱……”

　　普普顶着张东升的视线，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基本上听不到了。朱朝阳见她说不下去，便出言补充道：“她叫岳普，她弟弟叫岳欣，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给收养欣欣的阿姨打电话，让她替我们证明。”

　　张东升不语，似乎在判断他们这段话的真实性。朱朝阳看了看表，见马上就要到他们约定好的时间了，便开始些焦急起来，道：“我们要走了，如果我那个朋友到了时间还没看到我们，他就要去找警察了。”

　　“你倒是聪明。”张东升似笑非笑，“如果我没猜错，瓶子应该也在他手上吧？”

　　朱朝阳闻言呼吸一窒，“……对。”

　　“好了，你别紧张。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当然，我也不能相信你们。”张东升放下削好的苹果，抬手示意他们离开，“既然今天没有时间，那咱们就改天再聊吧。”

　　朱朝阳和普普又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先去找严良会合。张东升看着他们匆匆出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扶着疼痛不已的腰慢慢躺了下来，面色痛苦。

　　他这腰伤得静养，还好两个孩子赶时间，要是再多坐一会儿，他可真要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