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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东庄往事

下班回到住所百无聊赖的王欢,无意地翻着手机建行app里面的账户消息,他想看看去年在瑞水上班时候的奖金是否到账。账户余额还是只有56元。王欢正要返回页面,随手好奇地多点了一下快贷的链接,主页竟赫然显示可用额度八万元!王欢惊喜若狂,仿佛久旱逢甘霖。去年他已经绑定关联卡,完成了快贷额度提取的所有程序,无奈当时没有额度。而现在居然从天而降八万可用,他赶紧操作起来,生怕迟疑了半会儿,额度就消失了。

  他一边获取验证码又一边在犹豫:八万全部借出后该怎么使用这笔钱?但是如果不取出,放着五分的低利息不用而导致额度被收回,下次想借无门岂不是更可惜。王欢一咬牙,充满仪式感地输入了验证码,食指按下确认键。伴随着几条提醒短信,八万元成功转移到了

储蓄账户里,王欢又盯上细数了一下金额,是五位数没错。

  资金到手后,王欢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乡创业,而第一个想到能咨询的人就是在政府上班的老乡刘永。他打了一个微信语音给刘永,恰巧的是刘永考上公务员后,刚好跟着副镇长做招商引资和村级经济发展的事,刘永很耐心的解答了王欢的提问,他介绍了和县乡村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特别是大学生无息创业贷款的项目,刘永说现在脐橙的行情还不错,建议王欢可以考虑承包山林种植脐橙,利用现有的资金和创业担保贷款的钱做启动资金绰绰有余。镇里农技站会提供免费的技术指导。

  听了刘永的介绍,加之有这层关系多多照样,王欢心里蠢蠢欲动。他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投资五百棵的规模,按照他在村里了解到一些同村种植户的情况,租地开垦加育苗等总成本应该在十五万以内,现有八万加上刘永所说创业贷款的十万左右,资金问题可以解决。至于租地,考虑到父亲在族里的人脉,还有自己加丰足的林地,想必也问题不大。三年后挂果,五百棵橙树大约可以产出八万斤果子,按照今年收购价一块八,成本六毛来算,可以赚十万元左右。等于说只要行情稳定,生长健康,四五年后王欢就可以回本且居家就有不错的收入,这是王欢之前所没有考虑过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王欢对公司慌称自己已经考上老家当地的公务员,打算辞职不干了,且没几日就要开始上岗。公司里人来人往的事情不足为奇,且几个月来王欢的业绩也并没有让主管满意,公司也就没有留他。

  

  这个周末的天气格外凉爽,王欢独自一人走在去东昌火车站的小道上,这是一条不为外人所知的近路,从他住处过去只需二十几分钟,需途径破败的居民区,还有一个垃圾回收站,沿途的小店颇有市民烟火气。这种火车站旁的小道似乎许多城市都有,王欢唯独深深记得瑞水的那一段。那年也是这个季节这样的天气,初秋的天空分外蔚蓝,只在靠近高楼顶角处有一抹淡淡的白色,像大海要靠岸时候海水扑在细软的沙滩上,咕噜噜的水泡泛起软绵绵的洁白,有几只飞鸟似海鸥一般从蓝幕空中略过,飞往南边的梧桐树去。这一天,王欢陪林彤和王露在老城区的湘记烧菜馆吃过午饭,林彤说她买了下午一点半的火车,中秋要去浙江和家人团聚。王欢讲道,他刚好住得离火车站不远,可以顺路送林彤一趟。林彤随口答应了,王露找个托词说家里有事,一人打车回了家去。

 两个人从餐馆出来一起过了天桥,走到对岸铁轨旁的小道上,脚步踩在锈迹斑斑的天桥发出铛铛的响,寂静的午后,仿佛整个城市里只有这阵声音。两人起初都没有说话,只当是顺路作陪,王欢跟在林彤身后,她穿着淡灰的长款上衣,黑色紧身的裤子,那时候的她还是未染的长发,密密地披在肩上,她的个头刚刚好,大概到王欢鼻尖的样子。她端庄地走在王欢三五步远的前面,王欢在身后静静守着她,转而觉得这个状态似乎不大得体,自己羞怯的样子让气氛异常尴尬。他便快步走了上去,迎到林彤并行的位置。林彤侧过脸看到了他的动静,并投于微微一笑,但笑得不明朗,似乎有心思似的,转而又认真赶起路来。“你读书时候,应该成绩很好吧。”。王欢找到了一个牵强的话题。“还好,高考也就四五百分吧。”。林彤又略微一笑,撇撇嘴,便扭过了头去,长长的前刘海把侧脸再次挡住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泛起浅浅酒窝,礼貌的口吻夹带些学生时候稚嫩的气息。此时静静的午后,只有轨道旁梧桐树的知了发出吱吱的叫声,王欢感到林彤每一句说话都有回声似的,每一口呼出的气都蒸氲了出来,环绕着整个空气,透过长袖青色衬衫,吸吮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感到一种儿时月光下渗入衣袖麻麻的清凉。

  他接着问林彤:“你经常要去那边见你父母么。”。林彤在吃着口香糖,一边咀嚼一边回答:“只要有长假,一般都会去。”。“在浙江哪里?杭州么。”。“不是,在绍兴。”。“噢,那里的柯岩鉴湖挺有名的。”。两个青春洋溢年纪的人,就这样聊着走着,在小路中间的位置,头顶的蓝天右侧是一条条从铁轨伸出来的电线,爬满野葡萄藤的铁丝网里头,透过圆形的小孔,能隐隐约约看到灰色的轨道笔直地通往南方。那藤草的每一根触须都像探出的头似的,一个劲往铁路里望着。左边有一排简陋低矮的商铺,蔓衍在身后的高楼之下,修电瓶车的中年师傅弓着腰,蓝色的工作服上汗流浃背,一个中年妇女在身后焦急地等待。隔壁是一家卖千层饼的店铺,飘来香酥的气味,店主光着的膀子上披了一条不太干净的毛巾,来光顾的客人寥寥无几。再往前,有一间关着门的棋牌室,透明的玻璃里面坐着几个老人,在清凉的空调下自得其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马路上的他们俩,也没有人不把一对并肩走着的年轻男女当做热恋的情侣。

  两个人慢慢走着,仿佛周边的房子树木和行人逐渐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条不宽的看不到尽头的街衢,幽幽暗暗的,却又因为身旁有了这么个人而不并感到孤独,时间和空间在此刻都蒸发了,只剩下两个意识,往方才一辆火车驶去的方向缓缓飘着,走过这段路,似乎就像走完一辈子似的。若干年后王欢才知道这条路就是一生的路,而他却没有那个福分,说服身边这个女子陪他一起去走完。一声汽笛响,王欢断定是林彤要坐的那趟火车已经进站等着她了,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从铁路下的一个隧道钻出来,就能看到瑞水火车站,王欢随着林彤进了站,她说,现在刷身份证就可以,不用取票。距离检票的时间还有两分钟,林彤转过身对站在后面的王欢说:“你先回去吧,谢谢你了哈。”。“没事,我再等等吧,回去也没什么事。”。王欢解释着,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林彤从她衣兜里掏出一支绿色包装的口香糖来,递给王欢,自己一边嚼着,一边说:“你吃一个不?”。那时候王欢的第一反应竟是拘谨地婉拒,他闻到林彤嘴里飘出的薄荷青草的味道,掩盖掉了嘈杂候车室里所有的馊晦难闻。后来王欢也喜欢坐车的时候嚼口香糖,那香气就像有迷幻的效果,总能让他脑子里飘出某个人的影子。

  开始检票了,乘客排成的长队在慢慢蠕动,林彤也跟着缓缓向前,一步步离王欢越来越远,王欢在身后看到一团团黑色的后脑勺,他只认得并盯着林彤的那一个。她周边的行人似乎都虚化了,和手机的滤镜轻轻滑动着伸缩条一样,林彤慢悠悠且雅致的背影愈发明显起来。她那时候有许多质朴的气息,穿着也是朴实无华,还没有后来迷人的妆,他在身后,看到她一颗如此善良温柔的心,在纷繁的人世间走啊走,身边总会遇到那么多的人,恐怕也有扰到她的,他多么想在身后护着他呀。可是此刻他的肩膀太小了,庇护不了她整个世界里的风雨,她甚至都不会回头看后面这个男孩。但她竟然还是回头了,轻轻挥动手臂与他道别。

  检票门关闭后,王欢走出了车站,此时的天色已失了来时的湛蓝,像风雨就要来临前灰压压的海面,麻雀飞的很低,似硕大的海鸥,叽叽喳喳地悲鸣着。眼前的公交站台、匆匆进站的行人,又慢慢清晰浮现了出来,王欢被拉回到了现实中一个人的世界。他想到给林彤发去一条短信:“上车了吧,一路顺风。”。王欢立在车站门口等待回复,五分钟后,林彤回道:“嗯嗯,上车了,多谢关心。”。王欢突然想起并输入一大段的话:“很高兴今天能陪你,在车上注意安全,以后回了瑞水.....”.他忽而觉得说这些似乎不妥,便在发送前的一秒又全部删除了,最后回了“不客气”三个字作为收尾。

  后来的故事他已没有心情再去回想,他很多年来都归咎于自己的处境,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以为那是导致感情失败的原因,他那时候确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样貌平平且穿着普通,处事为人也不够练达老道,事业和资产就自不必说了。尽管他现在也没太大的改观,只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渐渐懂得了,其实只是当时不喜欢而已,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他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是独一份的,或许也只有他,能从纯真到成熟,从自然到优雅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她,可他终究没有躲过和世间许多人一样的命运,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

  在迷迷糊糊的回忆中,几个小时的车程就结束了。

  这次王欢在一年的中旬独自回乡,他并没有喊父亲来接,而是搭了族人德敏的摩托车进村。六月的村子暑气炎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个回乡的小伙子,尽管王欢在村里有不小的知名度。王欢看到村口大伯开的杂货店里,有两个两人陪他闲谈,他并没有看见王欢,王欢也不想去打搅,在路口踟蹰了几步后,就又拐往王家湾方向去了。

  村子罕有的几块大平地上,昔日种了几十年的稻子,如今换成了各式各样的品种,王欢认得的有槟榔芋、烟叶、莲花,对面山上的半坡间,排列齐整的脐橙树呆呆立在红色的泥土中,通往果园的栅栏门口,依稀立着一块塑料牌子,写了“鸿运果业合作社”的红字,尽管山上的产业不大,加个头衔,档次倒一下子上去了。

  正当王欢慌神张望着眼前村庄的变化的时候,一辆三轮车歪歪扭扭从前面的小路上拐出来,是王发生大伯,王欢认出了他,他认真看着路,待完全开近的时候,才认出王欢,然后爽朗地说:

  “回来了啊”。。

  王欢正欲开口回答,三轮车已经走远,载着几包白色的发出难闻气味的肥料,和发生结实的背膀。

  王欢回到了家,父亲已经在客厅泡好了浓茶等他,两个人没有再去谈上个月在东昌发生的事,父亲察觉到了王欢坐立不安的样子,站起来拍拍裤腿说:

  “我们去山上看看吧。”。

  父亲带着王欢去了房子对面那座山坡,王欢跟在后面,父亲一边撩去高高的芦草,一边告诉王欢:

 “南坑这块林地我问了几十亩,基本上都肯租。”。

  “倒是你大伯那一方土,他说自己要留着种点辣椒,我估计以后他也想搞些什么。”。

 这让王欢有些诧异,平日里大伯王章明对自己一向热情,怎么遇到这种大事情的时候,其他族人都乐于成全,反倒自家人出了差池。

“随他吧,我们也不好强求。”。父亲说。

 不觉间两个人已经爬上了不高的山岗,远处速生的杉树林密密麻麻,他们两个人站在山腰的凹处,伸出手指向山谷指点,规划着眼前的荒田野草,设想几年后变成硕果累累的橘园。

  夕阳红彤彤地照在山腰上,王欢和父亲一前一后小心翼翼走在下山的小道旁,昨天刚下了些雨,路中央的石块异常湿滑,父亲提醒了好几遍王欢走老道一些。父亲娓娓地说:

“树苗的事我联系了王发生,他会帮我们搞定。”。

 “请勾机开路的事,我打算喊庆生的老表来弄。”。

  原来父亲许多事情都安排妥了,记忆中父亲从小就希望王欢能找份稳定的工作,家里祖上几辈都没有做生意搞投资的经验,不曾想父亲在这次王欢开了口后竟破了例,且风风火火提前忙活了起来。

 王欢跟着父亲下了山,两人顺路经过村口连生的小店,父亲说进去坐坐吧,他看到了王发生和王庆生都在店里闲谈。进去后,两个族人对于王欢这个季节回乡都有些吃惊,父亲帮忙解释说,周末回来帮选块地种脐橙,父亲并没有坦白王欢已经从单位离职的事实,不过王欢知道这种事情早晚瞒不住,他看到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底气不足显得有点结巴。

陈旧的杂货店里因为人气冷清显得更加寂寥,里头照不到太阳的货架阴森森的,给人的感觉似乎所售的商品也不太新鲜。王欢和父亲在门口的矮竹凳上坐下,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在对面玻璃收银台后面坐着,随口问父亲:

“宗华,吃茶不。”。 父亲说不用,坐坐就回去。

王欢并不认得这个女子,他环顾了四周,却并不见老店子刘连生,便不解地问:

“连生大伯呢?”。

 “去城里的敬老院了,副食店转给了他侄子。”。王发生回到。

 王庆生心直口快地补充道:

  “听说中了风,不太会走路了。诶,人老了就是受罪。”。

   中年女子也议论了起来,王欢猜测他应该就是连生的侄媳妇吧。

 “他那一张嘴啰啰嗦嗦的人,去了敬老院人家也会嫌。”。女子满脸嫌弃的表情,似乎一直以来对连生都不大待见。

  女子把气氛拉到了尴尬的境地,王庆生就换了一个话题,一个他认为能让他们振奋的事情:

  “听说吴明豪又被抓起来了?”。王庆生的语气里透露着期待已久的兴奋。

  “没错。但是不知道这次是谁告的。”。王发生讲到。

  店里唯一的大学生王欢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他回答到:

  “现在全国都在搞扫黑除恶,可能他的案子被翻出来了。这样的形势下,乡镇领导也怕保他。”。

  几个村民用带着深信和羡慕眼光望着王欢,王发生随即附和道:

  “怕是,怕是。这样来说,吴长贵和镇里的干部估计也跑不了。”。

  庆生添油加醋了一把:

  “全抓了他们最好,要不是那些当官的保着,吴长贵叔侄俩敢那么霸道?。”。庆生脸色的愤怒伴着激动的语气喷薄而出。

  父亲也来说两句:

  “那种人就叫保护伞,新闻里不是说了,搞扫黑除恶,重点要打掉保护伞。我看他们也当不了多久了。”。父亲很有信心地预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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