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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东庄往事

五月一个周末的清晨,王欢提着从大学用到现在的行李箱,上了开往东庄的火车。东庄的火车站离县城挺远,大概有十里的路程,在高高的站台上,能看到城里密密麻麻一栋栋的房子。

  8点45分,小站只停两点钟的白色动车启动了。两旁的树影逐渐向后退去,远处山脚下精致的小城,也被迎面扑来的一座座山坡遮挡了,火车驶离了瑞水县城的范围。王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头磕在透明的玻璃上,火车的波动震得他的额头微微发疼,似在提醒他清醒起来。王欢没有抬起头,在无人发现的靠窗角落,他终于止不住落下泪来。

到了东昌,王欢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大学同学何超,他想过一会儿一个人的日子。东昌的生活节奏比瑞水快得多。从东昌毕业三年后回来,他都有点不认识这个城市了。出了火车站,王欢去了对面最显眼的那家格林豪泰连锁酒店。

  王欢到前台的女服务员那,要了一个大床的单间,到楼上的房间把行李放下后,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把车上和火车站带出来的气息洗了个干净。然后裹着浴巾躺在了白色毯子的大床上,玩着手机。难得逃离了工作的单位,再也不会接到布置工作的电话或微信了,他想就这样舒坦地在酒店呆几天,再去同学介绍的公司面试。

  在单位临走前,王欢拿到了这个月的工资,瑞水的房子也退到了八百块的押金,身上有了些闲钱。他想起刚才在酒店的电梯上,看到一个写着养生足浴16楼的广告,突然萌生了一个放纵的念头。他穿好衣服,拿着手机和房卡走了出去,去到角落的电梯,按下了16楼的按钮。

  王欢之前并没有去过类似地方,虽然路过过,心里咯噔过,却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动力进去。学生时候没敢想,参加工作,又很快遇见了林彤,林彤的姣容,烫过后发尾微卷的披肩长发,是他每个夜里青春萌动的想象。梦里贴着她嫩柔的脖子时候,还有触及心底的情话,今天起,这个意向便已破灭了。他很难接受在意淫的时候,跳出了现实的影子,像个捣蛋小丑一样,告诉他,我不喜欢你,你醒醒。那种感觉太分裂了。

  今天起,反正已经失魂落魄,哪里还顾得上躯壳了。王欢振奋了精神,把衣领往上提了一下。笔直着身子进了那个装饰温馨的空间里。前台的女子比楼下酒店的要礼貌,一开口便喊王欢为老板,王欢便以老板的定义来配合自己的语气了,他问了服务的价位和项目。选了一个298的柔式。服务员给他换好了鞋子,他跟在前台西装女子绰约的身材后面,往尽头的房间走去,地毯是软软的黄色,两侧房间墙角的灯,闪着微弱红光,王欢的虚荣心,伴着一丝期待的紧张感油然而起。

  房间的空调是开好了的,四个圆的灯,分布在四个墙角,床很新,白白的毯子上摆了一朵玫瑰。一个女子敲门进来了,身材高挑,穿着黑色的短裙,长长的头发。她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鞠了躬,说,很高兴为你服务。然后叫王欢换上了店里准备的宽松的衣服。那个女人没有躲避,王欢有些羞涩地背着身赶紧把裤子换好了。

  女子开始给王欢按背,软软的身子坐在王欢腿上,她温柔修长的手指按在王欢大腿上,酥酥麻麻的。王欢闭着眼睛,享受地忍住痒痒。按了一会儿,女子叫王欢翻过来,王欢很听话地听着她的指挥,躺在高高的枕头上,女子坐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一览无余,她带着曲线的腰上面,是白白柔嫩的脖子,标准的脸型,在暗暗温暖的灯光下,低头给王欢按手臂的样子,披肩的长发遮住了隐隐约约的脸。她的手臂也是如此修长而纤细,像白白的莴笋的杆。她把两只手轻轻伸进了王欢的上衣里,开始温柔地抚摸王欢的胸口。

  王欢沉醉了,他不由地把手放在女子的腰上面,想端着一个圣神的仪器一般。又忍不住摸了摸她莴笋一般白净的手臂。女子并没有把他的手拿开。

  王欢免不了有些紧张的心跳,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女人有了身体接触,这种感觉,比喝酒后的麻醉还要享受多一层,让人欲仙,让时间温柔地静止。可是,王欢又不合时宜地生出一股负罪感来,这是他的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要是林彤知道了,自己是这样的人,她会更不喜欢自己的。可是,他能说,自己在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想到的还是她么,她不相信的。王欢又生出一股堕落的气愤来,她想到,林彤已经都有男朋友了,也许她和她的男朋友,都亲密亲热不知道多少回了,王欢很吃醋,他只是想发泄一下。摸一摸别人,又有什么呢,对于自己最爱的人,自己碰都没碰过,尽管爱的不是她的外貌和身体,可是要是说一点都不想,那是骗人的鬼话。这么一对比,王欢的罪恶感也就消下去了不少。

  王欢又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如同刚毕业时候在东庄的那几个月一样,人生兜来兜去,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是不是因为爱而不得的感情,做出了太冒失的决定。对于这个如此重大的选择,他至今还没有和父母坦白,他还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重磅的事件对于东庄这样的小地方,也许会有舆论上的波澜。

东昌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匆忙而拥挤,老家的小乡村东庄,最近可就不平静了。村书记吴长贵的侄子吴明豪,去年刚从看守所出来没多久,上个月又捅出一件更大的事来。

吴明豪在早些年他的叔叔还没上台的时候,就靠着偷运偷伐东庄王家湾村尾的木材,赚了不少的钱。那时候,隔壁镇里负责管理邻近几个乡镇的森林公安派出所,好几个民警都收了吴明豪不少的烟钱。眼下,形势严峻了起来,他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了。加上东庄的人,特别是王家湾的人,一直对他们叔侄俩成见很大。这一两年的一些所作所为,已经导致不少村民和他对着干了,住在王家湾路口的发生,在门口对着存到装了一个摄像头,他说,目的是为了防止马路对面自己的大棚瓜果,被贼偷了去。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给偷运木材的吴明豪,留下把柄和证据。

 那吴明豪也是个知“大局”的人,他知道这王发生性格刚强,王家湾那几个反对他的人,又经常抱成一团。若是在路上被发生逮个正着,惹出点肢体冲突,没准就把王家湾这个火药桶点着了,自己挨揍事小,引得叔佬吴长贵下台,那损失就大了。

所以,吴明豪另起炉灶,他跑去了隔壁西庄村继续干着偷盗木材的营生。那西庄村的护林员李有财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因与西庄前任村支书乐华贵是表兄弟,李有财见他家道没落,又无子嗣,便争取到了一个护林员的名额给他。前两年李华贵因为套取了土坯房的补助款,被革了职,现在返聘在镇里综治办做临时工。护林员一年有近万元的工资,李有财自然很珍惜这份工作,他时常骑着摩托车去各个山头巡逻,比村里另外两名护林员勤快和负责任得多。

  这个夏天的夜晚,李有财一如往常一样,带着一把割草的镰刀,在西庄村树林最茂密的金光岽下的村道里巡山。那是晚上大约十点的时间,他看到通往岽上的路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货车,车头开着近光灯,车位有三两个人在忙碌着,不时穿出低沉神秘的声音。这个时间点,这种货车停在山下,凭着多年的工作直觉,李有财一眼就发现了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怵对方有几个人,或者是什么来着,就开足摩托车的马力冲了过去。他把摩立在小货车正前面,随手拿着摩托车前兜里的镰刀,大声呵斥道:

  “你们在做什么?!”。

  在微弱的车灯照耀下的吴明豪,以及镇上的合伙人

肖六明,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他们以为森林公安的人来了,本想转头就跑。回身一看,竟是瘦弱的李有财单枪匹马一人。吴明豪既然打算盗取西庄的木材,先前必定做足了功课,自然认得这李有财。见李有财只有一个人必定掀不起什么风浪,吴明豪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要多管闲事!拿把镰刀我就会怕你?”。

  李有才本能地把镰刀举了起来,他已经发现自己出于不利的局面。眼前还未关上门的车厢里,借着灯光,李有财看到了一根根硕大的新伐的木材,像一具具动物的尸体,整齐祥和地躺在冷冰冰的车板上面。

  李有财并没有被吴明豪吓到,也许是不知道吴明豪的来头,就算他明白眼前这位壮汉是隔壁东庄村书记的亲戚,依他的职业精神,估计也一样不会认怂。

 李有财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吴明豪两人前面,吴明豪心里想着,必须把李有财吓走,不然待会把其他村民惊起,森林公安招来,那事态就闹大了。吴明豪也抽出木材缝里的一把砍柴刀,欲吓唬李有财:

  “你最好走开,不要以为拿把镰刀我就会怕你!”。吴明豪说。

  那李有财见吴明豪竟然也拿出了刀来,也许是内心的恐惧让他有些反应过度,他举起镰刀,无节奏地晃着,步子碎碎地往前试探,嘴里似自言自语地嘟囔: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吴明豪对这碍事又不识相的老头厌烦极了,况且他居然还不自量力地拿起刀来吓唬自己。吴明豪恼羞成怒,借着晚餐时候三两的酒劲,他也拿起刀冲李有财挥去,挥过去的第一下,砍刀打在了李有财的镰刀上,伴随着一声铁皮碰撞的脆响,李有财的镰刀掉落在了地上。昏暗的夜色下,吴明豪又挥了一下砍刀,他以为李有财没了武器肯定要本能地退缩了,不料李有财竟然毫不犹豫地弯腰往前去捡地上的镰刀。吴明豪本欲吓退对方的这一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李有财的肩上。噗通一声,李有财倒在了地上,随即发出痛苦地呼喊和申吟。

 吴明豪和肖六明被眼下这情形吓得不知所措,吴明豪把手上的砍刀往村道下的小溪里奋力一丢,刀山的血迹在呜咽的河水重洗下立马散了踪迹,他大吼一声:快走。两人迅速上了车,肖六明开着车,往出村的小道加速开去。驶出两里远,见无人追来,肖六明战战兢兢地说:

  “要不要打120啊,他会不会死呀。”。肖六明的额头冒着汗,握住方向盘的手有点颤抖。

  “诶呀,我又没下重力,刮到肩头上,没多大事,边上有人住,他会喊人来救的。你打救护车,不是把我们卖了嘛。”。吴明豪不耐烦地回答。他挥手示意肖六明好好开车,别想那么多。

  那李有财被吴明豪砍刀后,尽管流了一摊的血,但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十几秒后,他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马上给村里的堂侄打了电话,并朝稻田对面石坪小组的几户人家大喊帮忙,石坪李性人家的几个男人听到叫唤求救声,立马起床顺着呼喊身跑去看个究竟,有光着膀子的,有穿着衬衫没扣扣子的,还有穿着蓝色背心的。三五个男人看到李有财的上衣和脚底全是血迹,一把镰刀孤零零横在路中央。也顾不上惊恐疑问,迅速又一人开动李有财的摩托车,一人坐后面扶着李有财,往最近的隔壁东庄村诊所去了。留在原地的那个男丁报了警,又打了120。

  东庄卫生所的吴海亮正在诊所楼上的小床上酣睡,听到楼下嘭嘭的敲门声和呼喊声,赶紧开灯跑了下去。只见隔壁村的李有财,被同村两个男人扶着。李有财的表情很痛苦,申吟也没有了力气,他的袖子和领口部分血迹湿透了一大片,在黑夜中烁着一阵一阵白色的亮光。

  吴海亮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引导他们把伤者扶到简易的病床上,自己快速穿好白褂,去医药架里手忙脚乱地倒腾物品,很快,就拿了绷带和消炎的药水进来,手里还有一把剪刀和一个钳子。两个男人各扶住李有财的左右手,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吴海亮剪开了李有财淡蓝色的旧衬衫,血肉模糊的伤口在三人的眼前倾泻而出,瘦瘦的带着眼镜的吴海亮强忍着紧张,用钳子轻轻镊开伤口的皮唇,查看严重程度。一道二十多公分的口子里面,能看到被黏层包裹着的肩骨,整片伤口就像一大块的猪肉被屠夫砍下一刀似的,掀开的肉往两侧翻,白色的肉和红色的血交织着,伴随着李有财的呼吸在搏动。

  斯文的李海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还在没忍住露出了作为医生的恐惧,他把钳子丢在了不锈钢的医具盆上,说:

  “太严重了,我不敢治,送去城里吧,快打120!”。

  “已经打了。”。李有财的邻居说。

  话音刚落,白色的救护车拉着警报就到了卫生室门口,里面下来三个带着口罩穿着白褂的医护人员,两男一女,他们一边把李有财抬上来救护车,一边给他输液。简单询问了几句情况后,在两个西庄村民的陪护下,救护车拉起警报就往县城飞奔而去了。

  第一辆车刚走,派出所的车就来了,一辆面包警车里挤满了人,整个所里的警力都倾巢而出,黄所长带着李指导员和刘永、肖俊等人,一个个神情严肃。下了车,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辆货车经过。喧闹的声音把东庄村口的好几户人家都惊醒了,纷纷踏着拖鞋开了门出来看热闹。见众人都不知吴明豪的踪迹,警车又往火急火燎地吴坑方向开去了。

警车后面跟来了两辆灰色面包车和一辆轿车,黑压压的下来全是肩粗膀圆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几个人一组,往不同的岔路去了。家在卫生室对面的连生,走到海亮的诊所门口,悄悄对海亮说:

“全是西庄来的人,来抓吴明豪。”。连生的语气里带着惊颤,又有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窃喜。

 “吴明豪砍伤的吗?”,海亮一脸疑惑,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本族人居然做出这种事。

  “你对村里的事情太不懂了,盗杉木砍伤护林员,除了他还有谁做得出来?”。刘连生说完,村口的人群也散了大半,他也走回马路对面的家里上楼睡觉去了。

  刘永开警车带着所里的领导和同事,从坝上追到吴坑,再追到川背。夜色寂寂,漫山的杉树清冷幽翠,远光灯一打开,能照见蜿蜒小路的尽头。一车人从村口到村尾的山坳巡了许久,也不曾觅到一丝车辆驶过的声迹。 

  刘永和李指导员、肖俊几个人从东庄回来了。这样的深夜抓捕,平时并不多见,不过这次,他们却空手而归。李指导员把刘永送到了家门口,他还要去一下所里,可能是向上级报告通缉吴明豪的事。刘永一个人回到家里,妻子女儿已经熟睡,他悄悄地进了房间,打开手机的电筒,对着客厅挂钟的时间拍了一下,明天,他好给妻子证明,自己是十一点回来的,而不是凌晨。

  乡下的夜出奇地安静,刘永不想惊扰妻子女儿的休息,索性澡也没洗,直接上了床睡觉。他躺在妻子身边,妻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回来,本能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但是眼睛又没有睁开,也没见她说话。刘永想清空刚才看到的那些事情,安安静静地睡个觉再说。

  可是,不知是睡了三人的床铺空间太小,还是什么原因,刘永今晚始终翻来覆去无法合眼。要说是见到血腥的场面受了刺激吧,做辅警这么多年,更惊悚的死伤也见过呀。也不至于像今晚这般无法忘却。他忽而想起,自己会有更特殊的感触,也许是因为出现这个事情的地方,是自己老家的原因吧。

  上次肖俊被东庄的村干部打了耳光的事情,让东庄的吴长贵几个人在刘永的心中印象全无。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处理的后续,做出那样的事情,居然还能高高坐在村支书的位置上。如今,侄子又再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刘永有些搞不懂,甚至有些失望,镇里为什么不处理处分他,难道他一个村干部有多么通天的本事?还有上次派出所里领导对他说的那些话,肖俊的隐忍。他现在甚至对镇政府和派出所也没了多少信任,想到那个被砍伤的人,说不定,下一个被欺负的,就是自己的老乡,甚至自己的亲人。这种同情感,让刘永不能忍受,所以也迟迟无法入眠。

  可是,他又能做点什么呢,上次李指导员和他说的你句要注意身份的话,言外之意,就是说他只是个协警,不该管的就不要管。刘永在想,如果自己是肖俊,绝对不会做出这般忍气吞声的选择。或者,自己是镇干部,也不会纵容村支书如此横行霸道。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下周末省公务员考面试的机会,让自己的身份名正言顺起来。

  刘永的笔试成绩只有第二名,不过落后第一名那个人并不多。加之工作性质不方便请长假,所以他并没有去报培训班。这次招考,刘永运气不错,所在的河口镇招两名公务员,其中一个是专业不限的,刚好符合他报考。前阵子老婆刚通过关系调回河口劳保所来,自己再考上河口的公务员,日子就圆满了。

  面试要去甘州市里,刘永提前一天就请假出发了,带着妻子王静雯给他选的一件白色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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