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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庄往事

回到瑞水上班的第一个中餐,王欢就把一罐子的腊肉带到了单位的食堂。他只身一人在这边上班,心想着,一罐子肉一直放着也不是事,不如带来食堂下饭,还在增进些胃口。只是这诺大的单位食堂,带菜来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是王欢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吃完饭,王欢走过食堂侧边的花园,打算去办公室休息一下,顺便在电脑上看看篮球的新闻。在木制步道旁靠近一座凉亭处,他看到了林彤。她正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应该也是刚吃完饭,打算骑车回家午睡。

  王欢慢跑了过去,步子踩在地板上蹬蹬作响,直到王欢走近了林彤,轻轻喊了她一句,林彤才回过头来。林彤微微一笑,王欢转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脑子里灵机一动,鼓起勇气问她:

  “你那么早回去吗?在这花园里散散步吧,消化一下”。

  林彤有些迟疑地说了一句:“好的”。于是,两个人沿着步道把花园走了一圈,边走着,王欢谈起他清明回家的一些趣事。王欢琢磨着,林彤应该会对农村的习俗有些兴趣。花园不大,聊天间不觉已走了两圈,竟又回到了起初那个亭台里。林彤转身在亭子下面的凳子里坐了下来,她说:

 “休息一下吧。”,她的神情有些惬意,也是是因为不冷不热的春季阳光正好。王欢对自己提出的散步的建议很满足。

 王欢在林彤边上坐了下来,两人隔着近一米远。她怕林彤会介意,所以不敢挪得太近。刚坐下,王欢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林彤转过头,瞪大了眼睛问:“你怎么啦?”。

 “就是对家里的一些事,有点感概。”。王欢仿佛找到了一个契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觉得自己压力挺大的。我们老家那边,传统观念,宗族观念很强,家里对我的期望比较高。感觉自己这种小科员,提拔很难,可能就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了。”。

  林彤安慰起王欢来,她说:

  “你现在有一个正式的工作,还可以了。而且,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不用管太多别人的想法。”。

  “可是。”,王欢有些迟疑,转而又坚定地回答:“一个男的,不太可能不去管别人的看法,就像我家那边一样,自己有出息的话,家人族人都不会挨人欺负。”。

  王欢微微转头看着林彤的眼睛,马上又闪躲开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个男的,如果什么都没有,怎么让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开心?”。

  林彤有点晃神,好像理解了王欢的意思,也许也没有,特别是王欢说的最后一句。林彤沉默的样子,思考的样子,在王欢眼中总是那么动人,淡黄的长发,微圆的脸颊,还有不时眨动的温柔眼神。

  林彤站了起来,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她微笑着说:

  “那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班。”。

  王欢有些措手不及,他好像还没和林彤说完想说的话:村子里采砂的故事、扫墓的习俗、或者别的什么。他也赶忙站了起来,手中红塑料袋子里的罐子沉沉地挂了他一下,这倒提醒了他,他拿起袋子,举到腰间的位置,喊住了林彤:

  “等一下。这个送给你吧,家里自己做的,腊肉腊肠鸡爪,都有。”。王欢拿出罐子的手有点抖。

 林彤举起手臂摆动了好几下,礼貌地拒绝了:“不用不用,你留着自己吃。”。

 “我走了哈,拜拜。”,林彤优雅端庄的步子,踩在木道上也蹬蹬做响,她穿的是增高的黑色皮子鞋。

 王欢仿佛感觉到方才林彤礼貌拒绝的时候,也许还有一丝尴尬的味道。他看过院子里参加了工作的男女,他们谈恋爱,多是送花,送蛋糕,或者买衣服之类。自己第一次给林彤的东西,是一本十块钱的地摊书,这次,又是满满乡土气的腊肉。王欢觉得,刚才说的那种只顾自己开心,却给不了爱的人快乐的人,好像说的就是自己吧。

 花园里的橘树开了白色的花,引来了几只蜂蜜,和一个白色的蝴蝶。王欢许久没有见到蝴蝶了,他拿起手机,赶紧跟随那只蝴蝶,想拍几张照片。刚调好拍摄的角度,那只蝴蝶就悻悻地飞往围栏外了。王欢只好只身回到办公室里去。

  独自在外地上班的日子闲适又无聊,少了家人亲戚的唠叨,但同样远离了能够撸串饮酒的好朋友。上班时候的同事,下了班基本上没有交集。单位下班的时间其实挺早,比起高中时候九点半才结束的晚自习,已经算再也舒服不过了,下午不到六点,就可以去拥抱一晚上的夜生活。起初来到这个老家隔壁县城的那几个月,王欢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新鲜感,县城的每一个公园,每一条繁华的街道,包括略有名气的上点档次的网吧,他都走了个遍。

  瑞水比起禾县要繁华不少,城区里,放眼望去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只有在城市在尽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群山。而禾县就不一样了,禾县县城绕水而建,依山而修,窄小而失大气。尽管单身的日子,有如此多自由的时间,但是王欢能想到的娱乐方式倒不多。因为没有多少志趣相投的玩伴,中学时喜欢打的篮球,也有大半年没碰了,上次打球,还是过年的时候,和高中同学在老家学校的院子里。不仅打篮球凑不齐朋友,就是两个人可以玩的台球、羽毛球,也很难邀到人。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逛完了大大小小的公园和街道,看腻了热闹的广场舞和带孩子的夫妇后,王欢对晚上出去溜达,也就失了兴趣。他开始一下班就往网吧里跑,轻盈的电动车停在网吧楼下,找个冬暖夏凉靠空调的位置一坐,点一杯奶茶,玩上一晚的英雄联盟。再尽兴不过。

  连续上了一周的网,再好玩的游戏也会腻。难得一次早早回到住处,锁了门窗,开启窗台灯,靠在床上刷刷朋友圈,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当然,刘永也会偶尔给林彤发微信问候,只是有时候对方回的并不及时,或者只是简单回复“嗯”或者“好的”。这让王欢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减少打扰对方的次数。

  五月初的一个晚上,王欢还是照例在高中同学群,聊着nba转会市场的新闻,只见“王家湾子孙群”里,难得热闹了起来。好几个老乡发“点赞”或者“鞭炮”的表情在群里,仿佛发生了什么大好事。王欢好奇地把聊天记录往上翻,只见一条标题为《我县成功破获一起非法采砂案》的《禾县资讯》栏目新闻链接格外显眼,是金发在晚上七点零六分发出在群里的。随后,文桂,章明,还有王欢的父亲,都发出点赞或者庆祝的表情,王欢好奇地点开了新闻链接,细细阅读起来。

  原来是村里的吴明豪,偷来的沙子没卖到半个月,就被矿管局的执法大队发现了。前天夜里,执法大队队长章子平亲自带队办案,河口镇派出所也派了两个民警来协助,一个是副所长刘晓文,一个是协警刘勇。打探到吴明豪一般晚上九点开始运沙,执法组一行六人掐好了时间,把警车和矿管执法车往村道上一横,等着吴明豪和“葫芦”的货车自行投网。

  晚上九点刚过,村道与省道交汇处,通往沙坝的那条小路上,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卡车声音。两辆载满沙子的卡车从杂草丛的小路开上了村道,正打算加速往东庄方向开去。前车打头阵的吴明豪一开远光灯,正照见路前一辆白色的警车和矿管的执法皮卡。在车上的刘勇发觉目标出现,立马打响了警报。站在马路两旁的执法人员,迅速往打头那辆货车的驾驶室围了上去。吴明豪见情况不妙,欲掉头绕道,无奈车宽路窄,后头还有“葫芦”的车累赘着,只好选择下车开门逃跑。车门刚打开,还没来得及跳下驾驶舱,执法大队的章队长和派出所刘所长就上前把他拦住了。章队长出示了执法证,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严肃又正气凛然地说:

“我们是执法队的,下车,接受检查!”。

 刘永和矿管局的另外两个工作人员也把后车的“葫芦”围住了。那吴明豪和“葫芦”尽管腰宽膀圆,见执法队人数不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地上了警车。章队长把两辆运沙车开到路边贴上了封条。

  当晚,吴明豪和他的同伙以“涉嫌非法采矿”罪,被扣留在河口镇派出所接受审讯。那晚是刘永和副所长一起值班,把两个人押送进派出所的时候,吴明豪冷冷地看了刘永一眼。刘永虽然没和吴明豪打过交道,但是他断定吴明豪肯定也认得他,毕竟小小的东庄村就一两千号人,自己在派出所上班,差不多村里都传了个遍。吴明豪那冷冷的带着杀气的眼神,还是让初做协警的刘永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早,矿管局的黄副局长和章队长从县城下来了,他们和派出所黄所长一起,亲自受理这个案子。因为人证物证具在,还有被处理过的举报人的录音,吴明豪非法采砂的罪名也就做实了。询问的过程中,吴明豪表现的很淡定,他没有做任何的反驳和抵抗。由于认罪的态度诚恳,加上所盗采的沙子并没有带来太多违法所得,同事说,吴明豪可能就是被看守所拘留一段时间,再罚款几万块的样子。

  已经到了上午下班的时间,黄局和章队才在所长的陪同下从办公室里出来。刘永也刚好下班,正巧在门口遇见他们一行,刚要与所长打招呼,父亲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刘永拿起了手机。

  电话那头,父亲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他问刘永:

  “永古,昨天晚上你们是不是抓了吴明豪?”。

  “是啊。怎么了?昨天刚好我值班。”。刘永有点纳闷,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今天一早吴长贵到我们家,他说你到抓了他儿子!”。父亲一副摊上了事儿的口气。

  刘永对父亲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他赶忙解释到:

  “昨天我值班,而且这个任务是临时接到的,我和副所长去的,什么叫我抓了他儿子?我哪有那么大权力啊。他也知道我只是个协警。”。刘永有些委屈地解释着,他发觉自己讲话的声音有点大,为防被同事听到,他加快了步子往后院的停车场走去。

  父亲还是很坚定自己的想法,他劝刘永:

  “话是这样讲,但是你当时毕竟在场,而且大家又是同村的,你也晓得吴明豪和吴长贵的关系。吴长贵和我讲的意思是,你最好打给电话给他,解释一下,说说情况。”。

  “我为什么要像他解释啊?难道他还要我向他道歉?”。刘永有些怒了,他俨然已经感觉到了吴长贵给父亲的压力。做为家里的独子,如果父亲被人威胁甚至恐吓,他哪里坐得住。挂完电话,刘永就骑着摩托车,迅速往东庄的老家去了。

  中午十二点半,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在幽静的厅堂里一个人吃着饭,见到刘永回来,父亲露出了笑容,他站了起来,问刘永:

  “永古,回来了啊。吃饭了没?”。

  刘永这次没有和平常回到家一样愉悦,因为父亲电话里的内容,让他高兴不起来。他和父亲说自己还没吃饭。父亲就转身想去橱柜里给刘永拿碗筷,刘永说:“等一下我自己来吧。”。刘永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拿碗盛饭,他悄悄地走进大厅左侧的房间里,那是女儿专属的小房间。他看到六周岁的女儿朵朵,躺在挂着蚊帐的床上睡着了。肉嘟嘟的脸蛋下,是被爷爷铺得满满实实的小猪佩奇粉色毯子,看到女儿一天天长大,头发都长得稠密柔丽了起来,刘永心中涌出无限的喜悦。他凑过头,对着发出轻微鼾声的女儿自言自语:“爸爸,爸爸。”。

  刘永把女儿的被子又往上提了一点,然后轻轻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他拿起碗,盛了不满的一碗米饭,一边坐下一边问父亲:

  “妈呢,又去做小工了吗?”。

  “是,去吴坑吴小有家挑沙子,那里有饭吃。所以我也没炒菜,随便搞了一点,没想到你会回来。”。桌上是一碗菜干烧肉,一碗过年腊的鱼干,还有一份清炒花菜。看得出,父亲只是炒了一份青菜,再把昨天的两个菜热了一下。

  刘永说:“没要紧,我随便吃点就好。”。父亲发觉了刘永不大有精神的表情,他感觉得出,是自己刚才那个电话给儿子带来的压力。

  父亲开口和刘永说:“刚才我说的那个事,你要是不想去和吴长贵说,就算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提。”。

 刘永问父亲:“那吴长贵,没有说你什么吧?”。他对吴长贵的工作作风,也素有听闻。

 父亲赶紧摇了摇筷子,说:“没有没有。”。

 父亲继续问:“对了,永古,静雯那个调动的事,镇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上次所长和我说,镇里罗书记已经和人社局王局长沟通好了,等过几天陈副县长回来,签个字,差不多就可以了。”。刘永嚼着又硬又油的菜干,提到这个话题,他的神情又轻松了许些。

  父亲放下了碗筷,说:“那就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补充道:

  ”是这样的,永古,这个调动的事,我上次也托吴长贵到找罗书记吹吹风,等于也算帮了下我们。昨天叫你打个电话给他,说说他儿子昨天被抓的事,也算是一个人情,毕竟你参与了。并不是我刘健发会怕他,你不要误会了。”。

 吴长贵在自己妻子的调动上是否起到了作用,刘永还是持怀疑的态度。既然父亲说了,和吴长贵“道歉”的事就此作罢,而且自己家里,也没有受到吴家的威胁。刘永也就不想再过多纠结此事。只吃了一碗饭,刘永就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他对父亲道别:

  “爸,所里还有点事,我去上班了哈。”,刘永一抬头,看到客厅中央的橱柜上面,放着一瓶喝剩一半的剑南春,边上有个半黄半红包装的酒盒子。

  “可以啊爸,难得看到你喝这么好的酒。”。刘永说。

 父亲的回答有点闪躲和结巴:“噢,那个酒啊,是那个,你那个舅爷送的,他来村里送帖子,刚好路过我们家。”。

 “好吧。那我走了哈。”。眨眼的功夫,刘永已经拎起钥匙走出门外了。

 “开慢点。”。父亲嚷出一句,伴随着一声摩托车的轰鸣。

  五月,中午的街道已经有些闷热。刘永骑了20分钟就到了镇里,路过自己租房楼下的荣诚商行时,他停下了车,打算进去买一包烟,然后去所里准备上班。老板娘依旧穿着那件蓝色防水的工作服。他要了一包金圣瑞香,正要扫码结账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老板娘身后的货架上,摆着一瓶和刚才父亲那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剑南春。

  刘永顺带问了一句:“老板娘,那个52度的剑南春多少钱?”。

  老板娘回头指着那个上黄下红的盒子,问: “你说的是这个吗?”。

 “没错。”。刘永说。

  “四百多。”。老板娘看得出,刘永并没有多大的意愿要买。

 “上次你爸到我这也买了一瓶去,这个酒蛮好。”,老板娘碎碎念地补充道。

  刘永很惊讶,父亲不是说那瓶酒是舅爷送的么。他怀疑是不是老板娘记错了:

  刘永疑惑地问她:“不是吧,你确定没认错人?”。

 “你爸,基本上每次圩日,都会来我店里买东西,我怎么会搞错”。老板娘一副阅人无数的样子,他的回答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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