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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庄往事

第一天上班,局里笼罩这一股厌怠的氛围。王欢所在的瑞水县编制管理局,加一个聘用人员,一共只有七个人,还有一个退了二线不用来上班。局里分三个办公室,靠里边的是局长办公室,王欢的办公室在中间,挂牌“综合股”,办公室有三个人,一个股长黄秦,是副局长兼的,还有一个负责打印收发的女孩子李青,再加王欢。综合股隔壁是业务股,也就是编制管理局给别单位上下编办业务的地方,里头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录系统,一个负责开证明。

  这天,黄股长请了假还未回来,局长傅云盛去县里开会了。办公室只留下王欢和收发员李青,开工第一天,县里并没有下什么文件,加上局长和股长都不在,收发的李青并没有什么事情,开始在靠窗的座位上喝起牛奶来,一只手用手机刷着朋友圈。王欢倒是没有闲着,他想起去年年底的时候,县党史办通知的他,明天八号前要交本单位的年鉴,他便忙活着把去年的找了出来,然后把里头的数字改成今年的。改几个数字倒是不难,主要是还要写一大段党建总结和特色工作,王欢回忆了一下,自己单位关于党务做的都是上头要求的事情,偶尔开个会学习文件,半年开一次民主生活会,而且都是蜻蜓点水,并没有什么亮点。但是这几段又不能不写,而且写完还要给局长过目后上交,于是王欢只能编一些诸如民主生活会程序规范、剖析深刻,支部学习会深入浅出,结合工作实际,取得了良好警示作用,干部的思想教育得到提高之类的,就这样边编边写,慢悠悠地一上午就快过去了。王欢心里想着早点下班,一来是局里大家都闲着,唯独自己在赶材料,心头有些不自在,二是待会下班去食堂吃午饭,没准能撞见林彤。

  11点40分,单位陆陆续续下班了,王欢拿起饭卡就往一楼的食堂走去。大年初八,食堂的人不多,平日两条线排队,今天只开了一个打菜窗口,队伍只排了三五米。一推开玻璃门,王欢就看到了林彤,她刚好打完菜出来,走去旁边的消毒柜拿筷子和调羹,她穿的一件灰色的上衣,淡蓝色的牛仔裤,个子中等,大概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脸蛋有些圆圆的,不是那种瓜子脸的类型,但是身子还是比较瘦,一头披肩长发染了淡黄色,发尾有些波浪卷。王欢赶紧走过去,装作偶遇的样子,林彤拿完筷子一转头,刚好看到王欢就在眼前。

  王欢瞪大了眼镜第一个打招呼:

  “嗨喽,好久不见”。

  林彤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吃惊地说:

  “那么巧,你也在这”。

  王欢顾不上打菜的队伍已经排到了他,继续和林彤聊着:“是啊,第一天就撞见你,你坐哪里?”。

  林彤指了指远处左上角靠窗户的那个空位置。

  打菜的阿姨喊:“下一个,快点”。王欢赶紧站了过去,一边对林彤说:“你先过去吧,我等下就来”。

  林彤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好,便往侧边盛饭去了。王欢随便选了几个菜,加快步子拿好筷匙,盛了满满一碗饭,往林彤坐的位置走去。

  林彤坐在靠里左边的位置,王欢在她正对面把菜盆轻轻一放,坐了下来。林彤在用调羹剃去鱼块的刺,然后用筷子夹起细小白嫩的肉块,往嘴里送。吃菜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化妆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只手把头发轻轻往后撩,以防碰到盆里的菜品。见王欢坐在她正前方那么近的位置,林彤好像有些不适应,他吃饭的节奏慢了许多,比往常还显得更加淑女,王欢也试着跟上她吃饭的节奏,细嚼慢咽起来。

  吃了一会儿,王欢问她:“去年那个《城南旧事》,你看完了么,感觉如何?”。

  林彤停下了碗筷,她说:“看完了,蛮好的,明天我还给你吧”。

  王欢赶忙解释:“不急不急,放你那,我是问你,看完感受如何?”。

  林彤把餐桌上的鱼骨头用纸巾扫叠成一起,然后端起餐盘站了起来,她说:

  “还可以,写得挺细腻的”。

  “吃完了就走吧。”,林彤说,她侧着身子从两排餐桌的缝隙里穿过,塑料凳子的靠背刚好没有卡到他的腿。王欢赶紧跟了过去,两个人同时把盆子递给了洗碗的阿姨。

 第二天,林彤的一个女同事把书还给了王欢,她说刚好办事路过这边,替她还一下。林彤没有亲自来,王欢有些小失落,他把那本书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后来也就找不到了。

  假期渐行渐远,年味越来越淡,工作上的事情就逐渐多了起来。许多工作总结的会,局长都要参加,王欢要根据局长的会务,负责局长的材料。忙活了几天,不知不觉元宵节就到了。

  元宵的这天晚上,城里的仿古街有猜灯谜的活动。无聊的王欢也骑了电瓶车过去凑热闹。几百米长靠河边的仿宋古街灯笼通明,人头窜动,还有穿着汉服的婀娜女子结伴在街上走着,买特色小吃的摊贩自然不会放过人多的机会,油炸、手抓饼、糖人的小推车排了一路。七八点的时候是活动的高cao,一栋古装的房子开了门,门上镶了一个牌匾“文轩阁”,大家涌了进去,里面挂的精美的灯谜都被一抢而空,因为抢到并猜对灯谜的人可以领取一件小礼品。来玩的人年轻人居多,多半是单位上的职员或者学校教师,有些对眼的年轻人路过会相互看几眼,或者两个人同时抢到一个灯谜,就开始交流认识起来,对于元宵的另一个寓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王欢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排队进去,身边的人都是三三两两,或者几个女子手挽着手。王欢拿起手机给林彤发了一条微信:

  “嘿,来古街玩吗?今晚有活动”。

  王欢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眼前排的队还是没怎么动,两个守门的年轻人严格控制着挤进去的人口数量,一低头,林彤回复了消息来:

  “我今天回乡下了,不在县城”。

  王欢看到消息后,一下子没了进去参观的劲头。刚好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索性放弃了排队的念头,往靠河边树下一个静谧处走去。

  王欢接通了电话,那头父亲问:

  “今天过节有没有去吃点好的?”,王欢说一个人没啥好吃的,吃个食堂更省事。

  然后父亲开始步入正题,他叹了一口气,开始用镇定又严肃的口吻描述:

  “昨天晚上,镇里来了几十个人,从文桂公门口强行铲了一条路过去,他还被镇里综治办的人打了。”。

  王欢在树下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他既震惊又气愤:

  “怎么惹起的?为什么要修路?!”。

  父亲开始开始讲事情的缘由,原来是元宵节前的一个晚上,镇长带着二十几个人,想来把文桂家门口开的那条路的水泥管安上。镇里说是修村组公路,修到里头的宋坑小组去。但是许多村民都听说,是有个福建的公司要在里面开发果业的缘故。因为宋坑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迁出了,里头山高谷深,村民觉得不大可能有修村组公路的必要。

新年刚过没多久,镇里雇的铲车和挖掘机就开始动工了,他们在文桂家左边的山崖下铲开一条路,一道小溪横弋在路中央,杉树编成的木桥还架在一米多宽的岸边,对岸就是文桂家的鱼塘。白天的时候,因为镇里未提任何赔偿方面的事情,文桂家不让铲车开过去,那开铲车挖掘的也是外村打工的,自然不愿惹麻烦,所以也就没敢去动对面的鱼塘。

那晚已经快十点,村民早早裹被子睡下了,镇长带着副书记、综治办主任、派出所的,还有十来个职员或者雇员,由村书记吴长贵带路,开了五六辆车直奔文桂家门前的大坪。吴长贵还叫他侄子喊了吴坑组的七八个男子一起过来。

不料这晚文桂的弟弟富生恰好从城里回来过节,富生的儿子章云,也一并回到了老家。三个男人刚在客厅喝完茶准备睡下,就听得门前村道上喇叭声响起,灯火通明。三人赶紧出去看个究竟,原来一群人正停在富生的日产车前,打算齐力把车子挪开。富生见状赶紧跑了过去,富生常年在外,也不认得镇长,他站到自己车前,质问他们:

“你们想干嘛!”。

镇里综治办的一个乐姓男子从镇长边站了出来,他趾高气昂地喊话:

“把你的车挪开,你也走远点,别影响我们做事!”。

富生只是把车停在自家水泥坪上,而且又是在自己的村组里,今日居然一个外人叫他起开,他哪里忍受得了。

“我为什么要走开,要走你走开!”,富生反驳他,文桂和章云也赶过来了。

粗壮浑圆的乐金才仗着本方人多,冲过去指着富生:

“你屌什么屌!信不信把你的车翻到河里去!”。

富生一甩手把乐金才伸出的手臂推了回去,两个人顿时扭打了起来,富生个子不高,也不像乐金才常年在村里会干些粗活,力量上哪里拧得过他,竟被乐金才突然袭击扇了两嘴巴,镇里的几个人和文桂各自把本方的人拉开了,两拨人开始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吵起来,吵闹声把离桂生家只有百米远的章明吵醒了,连同住在拱桥头的金发,他俩差不多同时走路赶到了现场。王欢的大伯章明穿着一条款大的西装裤,批起一件薄薄的淡蓝色西装外套就出来了。吴长贵带来的那他几个族人,也是章明店里打牌吃酒的常客,见章明气势冲冲地走来,一眼把他们就认出了,他们几个倒自觉有点理亏,甚至不好意思起来。

  “吴洋金、牛古,大晚上跑来干嘛?”章明带着呵斥地问。

  “书记喊我们来帮忙扛水管。”,年轻的洋金的回答有点底气不足。

  “扛水管要那么多人?我看你们是来打老虎吧?”。

  章明的话让那几个吴姓人顿感有点无趣,他目光移到了吴长贵和镇长那边。

  “有什么事里面说啊,站这里像什么样?”。

  吴长贵很不爽得瞟了章明一眼,他看不得章明一副教训大家的样子,不过镇长没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发话,也就悻悻地跟着进了文桂的客厅。

  文桂的侄子一屁股坐在了上席,章明次席,镇长和文贵再次之,下席是综治办主任和副书记,大晚上的,也没有人给他们倒杯茶。吴长贵只是坐在门口的小板凳里,镇领导和当事人在,他没有上桌的资格。气氛很凝固,大男人们各自抽了一两分钟分钟的烟,看到文贵的侄子在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赖镇长先说出了第一句话:

  “不要录音,大家私下商量事。”。

  章云没有理会镇长带着命令口吻的劝阻,他在市里做生意打拼那么多年,对乡镇干部不感冒,他反问一句:

  “大家都是说明话,有什么不可以录音的?”。

  镇长扶了扶眼睛,抿了一下嘴,脸色很不爽。这时候,门口外面又吵了起来,门外的富生刚才吃了姓乐人的亏,心里依旧不甘心,又冲过去拉住了乐金才,嘴里嘟囔着“下次你小心点之类”的话,金发赶忙拦住了他。金发是个性子耿直的人,在村里经营种子化肥,和镇干部干过架,也上山扛过衫木,虽然个子不高,力气自然没话说,他横在中间,竟有一夫当关的模样,吴明豪的那几个族人也都不敢上前。只是在屋子门口小板凳坐着的镇长司机想逞英雄,小伙子站起来就想出去“帮忙”,章明健步走上去一把搂住了他,就像老子教训儿子一样,把他按坐回了凳子上。  

  章明回到上席,他趁着刚赢回来的气势,开始质问镇里的人:

  “你们这样直接铲一条路过去,半坡那家人的房子怎么办?小孩子从崖上跌倒怎么办?”。

  赖镇长听到是要讲许诺和政策,立马起了气势,他一只手在桌子上比划着,像演讲一样地解答:

  “这个问题好说,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打算从侧边重新修一条路上前,水泥的,直接通到那两户家门口,解决他们的出行困难!另外,给他们砌一米高的围墙,防范安全问题。”。

  文桂继续提第二个问题,他刚才的怒气已经消去了不少。

  “我禾坪的水沟怎么办?你们把他填掉了,水全部浸到坪上来了”。

  “等水管装好后,我会给你原样再修回去一条水沟,这个放心”。镇长的声音既洪亮又自信,客厅左侧房间的英秀被吵醒了,她抱着啼哭的孩子,穿一件粉色花案的睡衣,走出半个身子问他老公:

  “文桂,做什么,那么多人?”。

  文桂给了他一个回去睡觉的手势,不耐烦地回答:“回去睡觉,没你什么事”。

  然后镇长又开始解释说叫吴长贵来是想好好和大家做工作,他的那些族人是来凑热闹的,没别的意思。并解释道,这次修路是为了开发山村,无论通行还是种植,对大家都有利益。

 谈了大概一个小时,见王家湾人的情绪也差不多下去了,提出的承诺他们也没有过多反驳,镇长礼貌地说了句:“大晚上的,打扰大家了”,便带着人开启车子回去了,金发和章明又坐了会儿,也个自回了屋睡觉去。

  接完父亲的电话,等父亲把那晚的事情全部讲述完,元宵灯会都差不多散场了。王欢把手机息了屏,利索地塞进了口袋里,骑起停在树下的电动车打算回去,路上的行人还笼罩在灯会的喜庆里,王欢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元宵一过,年味就淡了,各单位和乡镇也开始进入正常的工作节奏中。河口镇政府的停车场已经找不到空余的位置,副镇长肖庆峰一大早就往书记的办公室跑,他手里拿着一封县领导转来的信访件,皮鞋踩在地板上蹬蹬做响,步子匆匆地敲了罗书记的门,敲了三下后还没等书记回话,就自己走进去了。

书记罗为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批阅文件,桌角的党旗和国旗在灰暗墙壁的映衬下有些显眼,肖镇长不客气地在书记正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

“书记,县里刘书记转了一个信访件过来,东庄村民反映我们乡镇非法占用耕地。”。

  罗书记把签文的钢笔往桌上一丢,啪一声把塑料壳的阅示夹子关上,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

 “妈的,这东庄,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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