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见卫庄离开,想去追他,却见君渡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末了还是君渡开口道:
君渡别去追了,过来。
魂魄略一思索,想来君渡是自己的恩人,此时恩人发话自己没有不从的道理。于是她飘过去道:
白鹿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其实他心里很感激你,只是不说罢了——
君渡摆摆手:
君渡我何德何能要受纵横名士的谢意,何况——我也没有救你。
魂魄一愣,复又笑道:
白鹿已经不一样了,若不是君大人打败了他,我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君大人,重新认识一下,生前我叫白鹿。
君渡勾唇一笑,道:
君渡我叫君渡,也不是地府的人,救你不过是意料之外——不过难道你没有及时去地府,才会被他抓了去的?
白鹿点了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瞥了君渡一眼。
君渡又道:
君渡你是韩国人,又姓白,莫非是血衣侯——
白鹿坐在栏杆上,回忆起往事悠悠,才知道时光岁月亦是悠悠。
很多事情一直到死后才知道,不过是薄薄的云遮了当时的月光。
她叹了口气,道:
白鹿血衣侯白亦非,是我的长兄。那时候在韩国,长兄是可以翻云覆雨之人,我那时年幼尚且不知是非对错,只听长兄吩咐做事,练就一身杀人的本领,如今想来真是惭愧。
君渡你长兄也真是,难道不晓得亲妹妹是要捧在手里的吗?
白鹿面带笑意,问君渡:
白鹿看来君姑娘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
君渡笑着别过头:
君渡前世姑且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世——这一世我虽是众星捧月,却与亲人的呵护不是一回事。
白鹿似懂非懂,继续道:
白鹿后来我遇见了一群人,他们处处与长兄作对。
君渡又问:
君渡你讨厌死他们了?
白鹿笑:
白鹿君姑娘,你可真是不会猜故事啊。
君渡一笑了之,她也约莫清楚白鹿说的是什么人,昔年在韩国有能力且有机会与血衣侯作对的,就唯有那个人。
——九公子韩非。
听闻韩国九公子其人潇洒风流,曾于齐鲁之地桑海儒家小圣贤庄求学,与当今相国李斯师出同门,是荀况极为喜欢的一个学生。九公子聪慧无比,于国于家皆有抱负,然彼时韩国腐烂从上至下从里到外,清明之人唯他而已,要挽救如此国家自然不可想象,而他也的确失败了。
又有人言,流沙最初创立者并非卫庄而是韩非,那时流沙之意并非唯钱是图的杀手,而是要以刑止刑。流沙在江湖上闻名,却是因为它是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组织,期间变化之大可想而知。
白鹿我虽为长兄办事,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十分赞同,长兄只想大权在握,竟不惜与叛党天泽相勾结,欲陷国家于危难。
回忆起当年之事,白鹿心中仍是愤愤,
白鹿九公子他们力保国家,最终却因九公子出使秦国死于天牢而终。
君渡点点头,问道:
君渡所以呢?
白鹿九公子临行前曾托付于流沙,无论他出使是否成功,流沙初衷不变,目标不改——要救韩国,先要杀我长兄。
血衣侯与天泽勾结之事最终败露,究其主因,白亦非都没有猜到,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背叛了自己。
君渡了然:
君渡原来如此,你和卫庄又是什么关系?
问到此事,白鹿却微微一愣,眼眸低垂许久才道:
白鹿友人。
君渡窃笑道:
君渡我看不是吧。
白鹿加重语气道:
白鹿只是友人!
君渡摆手作罢:
君渡好了好了,信你就是了。不过——他害你全家,你不恨他?
白鹿叹了口气,忆起当初韩王赐下毒酒,是卫庄亲自过来宣的旨意,她虽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一杯毒酒饮下,自己死在他面前,也不见他有多大波动,她刻骨地记得卫庄瞥向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淡漠疏离,似是从不相识。然她不知,待白亦非亦饮酒身亡,卫庄吩咐手下,淡淡道了一句,身而为侯,好好安葬。
她唯觉得遗憾,半分恨意也没有:
白鹿不恨啊,怎么会恨他?他们实在太好太好了,他有理想有抱负,虽不说可我都知道。那我怎么忍心让他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
君渡似是有些惋惜,问道:
君渡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白鹿淡淡却十分坚定道:
白鹿是。
君渡一手托着腮帮搁在栏杆上,遥望星辰与大海,夜风将海面吹起波澜涟漪,一阵接着一阵不曾停下,似是生命虽有生老病死却永无止歇。
原来真的有可以让人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