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辙觉得今天的休曲不大对劲，休曲虽然平时就话不多，但今天这样沉默寡言的状况很少见，李辙不禁问：“休曲，今天碰上什么事了吗？”
煞神正站在阳台上看着暴雨凝思，他上次闯进这间屋子时被从这里踢出去，那时他是个不法之徒，现在却要假扮成这个家的主人。煞神转过头，看到李辙一脸关切，这个人的关切当然不是为他，而是为他扮演的那个人。煞神上次差点杀了李辙，这次的机会更好，现在李辙毫无防备，他可以轻松扭断他的脖子。
可是复制了休曲部分记忆的煞神却不由自主地对李辙产生亲切感，他说：“没什么，见的人多了总会遇上些烦心事。”
“你又碰上酒吧小流氓了？”李辙笑着调侃。
“当然不是。”煞神故作轻松地笑一下，“好了，去玩你的吧。”他从休曲的记忆中得知李辙喜欢玩手游。
李辙依然觉得奇怪，休曲好像不太想跟他说话，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休曲个性温和宽厚，无论他说什么休曲都会耐心地听着，而现在休曲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李辙不是没有怀疑，但他能感觉到一点点熟悉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正是这一丝气息让他没有看出眼前这个冒名顶替者的真面目。
第二天，恶性斗殴致多人死亡的新闻在网上传播开来，各大媒体均称此事件系一场有组织的恐怖袭击，由于范围大、参与人数多，多名无辜群众受殃及身亡，还有大量伤者。但很多自媒体平台引述了亲历者的叙述，他们声称当时那些暴徒表情木讷、行动迅捷，完全不像人类。但这些消息很快都被删除了，事件以恐怖袭击定性，尽管如此，一时间还是闹得人心惶惶。
李辙对这个案件留了心，煞神却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直言这是人类之间的仇杀，与异族入侵无关。
新学期伊始，S大的校园里生机勃勃。梁一铭以往最讨厌开学，尤其是秋季开学，3月的新学期因为万物复苏而让人心怀希望，但9月却是由极盛转向衰败的时候，草木逐渐凋敝，人的心也跟着变得无趣，却还要在这时面对新学期的工作。但是这个学期梁一铭一点都不讨厌，开学两周了，他时常见到他的新朋友凌越，这名研究生似乎也很爱来找梁一铭讨论问题，每次他们的谈话都是两人同样感兴趣的话题，不仅轻松愉快，还很畅快，梁一铭在课堂上不被学生理睬的失落感总能在与凌越的聊天中排解。
但是接触得多了以后梁一铭发现凌越是个有秘密的人，虽然人人都会有秘密，但凌越给人的感觉有些神秘。研究生的课很少，凌越的课表上只有两门课，他却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缺课，他的导师和任课老师也拿他没办法，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师门里最优秀的一员。研究生和本科生不一样，由于时间大都由自己掌控，很多研究生会在校外打工，凌越大概也是这样，只是他从不说他做什么工作。
这天凌越又来找梁一铭，梁一铭带他去一间小会议室坐，由于凌越总是在办公室跟梁一铭讨论甚至争论，办公室其他同事很不满，嫌他们太吵，梁一铭为了不打扰他人只好跟凌越找别的地方说话。
凌越带来一些文件，看起来是善本的数字影印件打印出来的：“梁老师，我找到一些少数民族创世神话的早期汉语版本，可能对您最近的研究有帮助。”
梁一铭接过文件翻了翻，从中抽出几张纸：“这个我见过，是上海图书馆里保存的，你最近去上海了？”
“不是，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去查的，”凌越说，“我就是上海人。”
“啊？你是上海人啊，你从没说过！”梁一铭惊喜地说，“我也是上海人。”凌越的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一点地方口音，所以梁一铭没有发现他是上海人。
凌越微微一笑：“我听出来您有点上海口音。”
两人聊得投机，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梁一铭不经意抬头一看，才发现天都黑了。
“哎呀，把你留了这么久，都饿了吧？你赶紧去食堂吧！”梁一铭站起来，心想这会儿食堂也不会有热乎东西吃了。
“不要紧，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干。”凌越也站起来。
两人一起走出文学院的办公楼，外面路灯的光晕下的小路空无一人。文学院所在的这个地方是S大最偏远的校区，背靠着山，晚上很安静。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园深处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是通往食堂的近路，梁一铭平时不会往这边走，今天跟凌越说话没注意，等他发现时也不好再说改道了。
路上没有灯，梁一铭不愿意从这里走，每次晚上走这条路他都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或者觉得周围的树丛里藏着什么可怕的鬼怪。自从他知道自己能看到一些超自然的生物后，他更不敢往这里来了，生怕看到吓人的玩意。
凌越察觉到梁一铭的紧张，他以关切的口吻问：“梁老师，您好像挺担心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黑，看不清路。”梁一铭指指自己的眼镜，“我近视度数挺深。”
“那晚上可要小心些。”凌越的话听起来话里有话。
怕什么来什么，在他们正前方忽然出现一只山精，那东西奇形怪状、面目狰狞，像一只畸形的猴子。
“啊！”梁一铭惊叫出声，然后立刻捂住嘴站住不敢动了。
“怎么了，梁老师？”凌越关心地问。
梁一铭没法告诉他，他们前方有一个小鬼怪：“咱们……走别的路吧！”他壮着胆子说，声音都带上颤音。
凌越笑了笑：“梁老师，你是看到那个山精了吧？”
梁一铭瞪大眼睛看凌越：“你……你也能看到？”
“能看到，”凌越从容不迫，“你不用怕他，他伤不了你。”
凌越轻轻握起梁一铭的手腕，拉着他往回走，梁一铭胆战心惊，脚步都打颤，不时回头看看那个山精有没有跟着，山精发现有人看他，居然真的一蹦一蹦跟上来了。
梁一铭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跟上来了！跟上来了啊！”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出。
“别看他，没事。”凌越说着自己却回了头，在梁一铭看不到的角度怒目圆睁，狠狠瞪了山精一眼。
凌越的目光太具威慑力，山精立时唬得发抖，飞也似地逃了。
直到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几名晚归的学生懒懒散散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梁一铭才长出了一口气：“那个东西……还在吗？”
“已经跑了。”凌越平静得像在说一只老鼠。
梁一铭神经质地回头看，然后又立刻转回来，好像认为背对的方向永远不安全一样。
“没事了，放心吧。”凌越劝说他安心。
梁一铭也觉得自己失态，停止了可笑的行为，两人走大路绕过去，这次没见到不好的东西。
为了缓解尴尬，梁一铭先开口了：“你什么时候知道你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你从来都不害怕吗？”
“很小的时候怕过，后来见惯了就不怕了。”凌越淡然地说。
梁一铭无法想象一个小孩子看到那些鬼怪时是什么感觉，他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有冥眸，而且他很幸运，当时休曲就在旁边。
星期六，梁一铭又跑去李辙家里，一开门，梁一铭和煞神打了个照面，看到煞神的第一眼，梁一铭有一种寒透骨髓的感觉，他仿佛看见一具白骨，但那种感觉只有半秒便消失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休曲，你们都在啊？”梁一铭笑着打招呼。
煞神面无表情地让出门口，让梁一铭进来：“都在。”
梁一铭奇怪于“休曲”的态度，但没有说出来。他走进客厅，看到李辙刚起床，正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
“这么早啊？”李辙睡眼朦胧。
“这都10点半了！”梁一铭对这种懒散的样子很熟悉，早上第一节课他的学生就是这样的，“你最近又被魑魅魍魉缠上了吗？看着这么没精神。”
“我看不见那些东西，休曲说没有。”李辙从冰箱里拿出冷牛奶喝。
煞神走到阳台上，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梁一铭有心想问，但是打听人隐私是忌讳的，他说起自己遇到的事：“前两天晚上，我在学校里碰上一个山精。”
“哦？那东西有没有攻击你？”李辙认真起来。
“没有，当时我跟一个学生在一起，”梁一铭说，“那个学生也能看见他。”
“另一个有冥眸的人？”李辙眼睛一动，“他没有被吓疯吧？”
“他不害怕，他说他从小就能看见，习惯了。”梁一铭不知是羡慕还是同情。
李辙看向煞神：“休曲，精怪会攻击有冥眸的人吗？”
煞神迟疑了一下，他不清楚“冥眸”是什么，从李辙和梁一铭刚才的对话里他大致推断是能看见鬼魂的人，他隐隐不安，他就是一个死人，梁一铭是否会看出来？
“不一定，要看情况。”煞神随口编了个谎言。
“那岂不是很危险！”梁一铭吓得又全身发冷。
“别这么没出息！”李辙狠狠一拍他后背，差点把他从沙发上拍下去摔个嘴啃地。
“哎哟！”梁一铭对李辙那业余拳击手的力气心有余悸，这个暴力的家伙又总爱打他。
煞神从阳台走进来：“我该去工作了。”
“今天又是晚班？”李辙问。
“嗯，会很晚回来。”煞神说着拿起摩托钥匙离开家。
待煞神走后，梁一铭悄悄问李辙：“休曲这是怎么了？好像哪里不对劲。”
李辙也感觉得到，但他不想怀疑休曲：“他最近工作很忙。”
“怎么说呢，”梁一铭斟酌了一下，“我感觉他很陌生。”
李辙沉默了，他同样感觉休曲突然之间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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