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异界

异界的天空是昏暗的红色，原本不是这样，过去的异界与人界一样有着蔚蓝的天空、湛蓝的大海和碧绿的原野，但是从几十年前开始，异界逐渐衰败，昏暗的天空笼罩着大地，再也看不到星星和白云。那正是“界”逐渐削弱的时候。

休曲从一片广阔的泥沼中蹚过，他的翅膀拖在他背后，翅膀尖在泥水里拖曳，沾上污泥。这片泥沼似乎无边无际，这里原来是一片大泽，水草丰美，景色秀丽，有许多珍禽异兽在这里栖息。如今，大泽几近干涸，只剩看不到头的烂泥。

“堂堂大鹏神鸟狼狈成这个样子，真是罕见啊！”一个声音讥诮道。

休曲不想理睬，他已经被那家伙跟了很久。他没有时间耽搁，必须继续向前。

“你的翅膀受伤了吧？怎么还不收起来？你脏得像只落汤鸡！”那声音又道。

休曲的翅膀受伤无法收起来，现在他才感觉到背着一双大翅膀在地面行进多碍事。这片泥沼不同于人类世界的沼泽，缠裹着休曲双腿的淤泥几乎令他无法动弹，他发挥不出他的速度，举步维艰。

“你还要往哪去？你已经被驱逐回来了，想再去人界根本不可能！”那声音追着他不放。

“我会回去！”休曲转头怒视一直烦扰他的人，“你滚开，颛顼！”

颛顼轻巧地立在泥泞之上，像水黾点着水面，一点也没陷进泥里。颛顼由肩自手背燃着烈火，离得近了能感到热气扑面。

“你想怎么回去？界裂开的通道不知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进去完全看运气，你上哪去找？”颛顼玩世不恭地笑，“或者你的祭司再用血召你回去，但你没告诉他正确的方法，他就算想也做不到了！”

“我会找到出口。”休曲继续奋力在淖泥中跋涉。

“你可真顽固！”颛顼不紧不慢地跟在休曲身边，好像打定主意要烦他到底。

“他在等我，他的生活全被我改变了，我决不能在这时候撒手不管。”休曲蹚出一道水纹，水纹悠悠地向两边扩散，划出一道前进的图形。

“人界已经乱七八糟了，你只是一个神族，又不是女娲大神，你还能替他们补天？”颛顼贬损道。

“我有一位最优秀的祭司，我会帮他一起结束这场浩劫。”休曲说，“我不是你，你跟共工争斗的结果给人界带来灾难，因为你们，女娲大神不得不隔绝异界与人界。我决不会像你一样莽撞，我有必须要完成的盟约。”

提起往事令颛顼有点尴尬：“我知道共工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不过没想到他会那么绝。可是女娲也矫枉过正了，她临走前命令我永远不许再去人界，结果我在异界无聊了几千年。”

“我不觉得异界无聊，”休曲把右腿拔出来，踩上一块岩石，又把左腿拔出来踩上去，“至少几十年前异界还没衰败的时候是很美的。”他在岩石上稍作休整，两条腿上的泥浆慢慢被风吹干。

“异界的衰败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要衰败到什么程度呢？恢复成盘古之前的混沌？”颛顼停在另一块岩石上，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有好多突出的岩石半埋在泥沼里。

休曲查看他受伤的左翼，翅膀在一个很刁钻的位置骨折了，他凭自己的力量没法接骨，于是叫颛顼：“过来帮我一下。”

颛顼熄掉两臂上的火焰，抓住休曲的翅膀：“不怕我把你翅膀扯掉？”

“你不会。”休曲说。

颛顼觉得无趣，他握住骨折位置的两端：“忍着点。”说着两手一使力，断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翅膀恢复了原状。休曲因痛楚而绷紧了身体，但没有发出声音。

“算你能忍。”颛顼松开翅膀退开，“你现在要怎么办？等着翅膀长好？”休曲的恢复力惊人，断裂的骨头很快能长好。

休曲说：“没时间了，我要继续赶路。”他跳跃到另一块岩石上，看看方向，又跳向另一块，利用这些岩石少蹚点泥。

终于离开泥沼，休曲的翅膀也长好了，他张开翅膀抖掉已经干了的泥块，扬起一阵微尘。

“你知道该往哪走吗？”颛顼饶有兴趣地等着看戏。

休曲不答，他凭着一丝极微弱的感觉向前走，那是他与人界唯一的一点联系，是他和祭司间的盟约。

李辙，给我一个方向，休曲在心中默念。

正在电脑前研究新设计图的李辙忽然心中一悸：“休曲？”他晃了晃脑袋，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盯着屏幕时间太长了。他想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手机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他点开一看，是梁一铭的消息。梁一铭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应该放过什么东西的石台，下面配了梁一铭的说明：南丹铁陨石被盗了。

李辙没见过南丹铁陨石，也不知道这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刚想回信息问梁一铭，手指却突然停止了。李辙猛然想起来，某个平台发过上周那场斗殴事件的“内幕”，其中有一个细节：现场发现疑似陨石的小石块。

休曲在异界暗黄发红的天空下飞行，下面是一片龟裂苍凉的大地。颛顼飞在他旁边，颛顼的身体被火焰包围，连皮肤都像在燃烧，但是火焰伤不到他分毫。

“就算你能找到通道，那也不一定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到时候你的祭司早灰飞烟灭了，”颛顼说，“除非他能召唤你回去，不然你还能怎么办？”

“还有最后的办法。”休曲的声音在高空的风中听得不真切。

“最后的办法？你还想那么干？”颛顼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你上次差点没命！”

“只是差点，不是真没命。”休曲悬停在空中，仔细感受风中的信息。

颛顼也停下，脚踩火焰站在空中：“你上次只是越了一点界就受了重伤，如果是整个身体硬闯回去，你想想后果吧！”

休曲很沉着：“现在界变得更弱了，也许没那么严重。”

“你……你这个亡命之徒！”颛顼有些恼火，“我问你，你的祭司知不知道你几年前差点为他送命？”

“我没告诉他。”休曲不想让李辙知道。

颛顼不禁叹息：“你真是非常喜欢人类！”

休曲一直关注着李辙，比李辙以为的早很多。在界开始削弱、濒临崩溃的几十年里，休曲一直等待着祭司的出现，由于与人类之间长久的盟约，休曲在李辙出生时就感应到了新祭司的降生，可是李辙一直未能觉醒祭司的力量，对他将要继承的盟约一无所知。休曲在异界通过微弱的感知注意着李辙的情况，保护着这个有希望成为他祭司的人。几年前，李辙为了星空摄影而独自前往人迹罕至的高山，他在夜里扎营的时候遭遇狼群围攻，命悬一线。休曲阻隔在异界无能为力，为了救李辙，他强行突破了界的束缚，以神光驱散狼群，保住了李辙的性命。可是随后休曲被界反弹的力量击成重伤，这是对违返两界法则的处罚。当时休曲被他的兄弟痛骂一顿，他的兄弟一气之下再不与他往来，其他神族也对休曲的行为不齿。颛顼当时也在场，旁观休曲受处罚令他寒毛倒竖，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界的律法之严酷。

“你回不回去又怎么样？人界变成什么样也不是你的责任，现在的人类还敬仰你吗？还有几个人知道你是谁？”颛顼冷嘲热讽。

“我从来没打算让人敬仰我，我不想做他们的神，我只想尽可能保护人类，他们让我看到神族不具备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尤其是看到现代社会，我更理解当初盘古为什么把遗产留给人类。”休曲说，“人类的世界不需要神，我的祭司——不，应该说我的朋友，他告诉我不要当一个神，要成为英雄。”

“英雄？呵！说得真好听！”颛顼不屑于这个称号，“以前他们也叫我英雄，可是如今又怎么样？”

“把你留在异界的是女娲，你何必记恨人类？”休曲不明白颛顼的怨气从何而来。

“我不记恨人类，只是感叹于所谓英雄的下场。”颛顼飞高了一点，“走吧，你不是赶时间吗？咱们得快点。”

“咱们？”休曲一抬眉毛。

“我帮你一起，快来！”颛顼说着率先飞走。

休曲振翅跟上，两人朝着远处的山峦飞去。

颛顼并不是个百分之百的神族，他是一名半神，但是却完美地继承了神族的力量，他曾经是为人类而战的半人半神的英雄。他与共工那场旷古之战本应是他值得骄傲的荣誉，但他却因一时的疏忽而放任共工的怒火宣泄，导致了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休曲和颛顼不是朋友，颛顼在异界没有朋友。可是休曲多少有点亲近他的意愿，颛顼是一个与人类世界有割不断的牵系的神族，或许正因为如此，颛顼在休曲受罚的时候没有嘲笑休曲，现在更是可以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