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39

盏青灯自海岸升起，明明灭灭，仿佛是彼世的离魂。周围雾气越发地混沌，海浪开始汹涌地击打着船帮，骤然而下的罡风几乎要将船帆吹走。

浓烈的腥臭之气简直让人窒息。

晴明你的符咒是不是过期了啊！源赖光暗骂一声，手握住了太刀。

“哎呀，你还真是深情呢。”

伴随着一声女子的轻笑，月色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海面。

待到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家臣们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一条头生尖角的蛇形怪物盘踞在海上，从它口中徐徐地吐出黑色的云雾，它遍身生长着逆向的鳞片，而每片迎风闪动的鳞片后，都有一只青色的眼。

所以那刚才的青灯千盏，竟是它的眼睛吗……一想到刚刚那云雾后竟藏着如此可怕的怪物，众人皆是毛骨悚然。

难道还是个文艺腔的妖怪？源赖光无端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武家嘛，以习武理政为要事，这诗词歌赋……

却见那怪物一扫尾巴，柔声道：

“我有三个问题，什么比岁月短，又比岁月长。什么是看得清的又看不清的。”

这都什么啊。而且妖神大人您不会数数吗，这分明是两个问题啊。家臣们都是一头雾水，却听得源赖光从容道：

“人的情意总是与岁月缠缚，比争长短；人心叵测，如烟雾不穿。”

家主大人英明神武！忠清不由得暗暗赞叹。那千盏青灯明灭不定，妖物沉默着，突然问道：

“岁月悠悠，位极人臣的你啊，可有不能释怀之事？且以一句和歌来告诉我吧。”

完了完了。忠清只心中暗暗叫苦，我们的源氏家主，文韬武略无不通晓，可是他的和歌嘛……

上次去觐见高仓宫，那些公家的笑声直到他们登上牛车还听得见。

最难释怀之事吗……源赖光望着月亮，月华亦是温柔地抚上他的脸。

多么像那一晚的月光啊。他想也没想，张口便道：

“岂是神明闻此语，故教聚首永无期。”

千万鳞片登时化作飞烟，连同那头上的角也都化去。鳞片飞过之处，竟是点点飞花，馨香扑鼻。

繁花落尽，头插葵叶的女子以拨子奏着琵琶，发比身长三尺，沉沉地拖曳在水中如同海藻。

而那海藻纠缠之处，挂着无数的惨白骷髅，一串串的，活像是祭典上悬挂的灯笼。

是海妖吗？他正暗暗思忖，却听对方吃吃娇笑：

“长得还真是俊啊，难怪主上惦记那么多年。”

源赖光脸都黑了，偏偏那囚犯在此时不知死活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们念念不忘的源氏就是您啊！”

喂！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十三岁就离开封地前往平安京了啊！源赖光只觉脸都丢尽了，却见对方放下琵琶：

“既然你这么不舍，我便违背主上一回吧！”

琵琶之音急如骤雨，登时有无数盏明灯腾空而起，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借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朔风，大船缓缓地推开波浪，远处港口的灯火流丽倒映于水，那夺目的光芒仿佛可以将最深的无间地狱点亮。

“多谢您。”在船即将转向的一刹那，源赖光将太刀横放于膝，深深向对方行礼。方才借着月光，他已经看清了蛇身上无数的尸骸枯骨，一个个地都还穿着生前的衣物，而那脸上表情可谓扭曲。

如不是对方有意放过，他们将永远在此与那些枯骨为伴。

“一期一会的缘分，请你珍惜吧。”

随着最后一声叹息，雾气骤然消散。伴随着隐约的歌吹，蛭岛已是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