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与自己师叔要同去蜀州，这个抉择也属实冒险了些。

此番前去，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所谓仙门百家“阴险狡诈”，更要面对魏晴可否会对她产生怀疑。倘若她真认出了蓝忆宣就是她当年儿时旧友，那么她又要如何定夺？

马车很慢，却阻止不了在石路上的颠簸，轰隆隆、哗啦啦的雷雨声以及阴暗的夜，都在证明着今日的山路，无法继续前进下去。

马夫撩开帘子，正看到蓝忆宣顶着一张苍白的脸靠在宋瑾亦肩膀沉睡的安稳面容。

宋瑾亦闻声抬头。

“雨下太大，今夜怕是无法继续赶路，这附近荒郊野岭，又无客栈，旁边有处山洞，便暂且歇上一夜可好？”

看了看窗外快要发河的雨，宋瑾亦点点头，由着马夫将自己扶下然后把蓝忆宣轻轻抱入山洞。

他把车停靠在洞口后便一同进了来，随手捡些洞内干枯的树枝燃起火苗，暖意丝丝，可这并无法阻止蓝忆宣寒意侵体的旧症。

当年的刑罚，对于她，无论是心还是身，都是莫大的难以言说的打击以及重创，甚至于落下病根，每年不定期的如坠冰窖体肤结霜的寒症。

也导致于每当下雨或天气潮湿，她的身体各关节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酸痛感。她是个不会说的人，怕是谁剜了她一块肉，回来也是一声不吭。

这不，宋瑾亦便在下雨前劝她睡了，虽然解决不了病症根源，但至少能少遭些罪。

“宋公子，想必…这貌美的姑娘，便是您的夫人吧？郎才女貌，当真是好啊！”两人坐着干对眼实在尴尬，马夫便先开了口。

宋瑾亦闻言轻笑“并非，她是我的师侄，身有旧疾，这才跋山涉水打算带她去寻医。”

“原来如此。”

就连马夫都看得出的心思，宋瑾亦却不愿认清，他这一夜几乎没睡，忙着帮蓝忆宣按肩，给她掖盖好外衣。

那马夫见了心里发酸——宋瑾亦年岁尚轻发却已经有了白色，而那女子也就是蓝忆宣，她却是个眼盲的，看不见宋瑾亦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尽心尽力。

“醒了？”

这睡觉方式实在辛苦些，一觉下来也是腰酸背痛，蓝忆宣也是如此。

“嗯…”

宋瑾亦面对她时的笑容永远都满是宠溺，对她无可奈何又藏满了爱恋的味道。

将这种爱恋藏在心里，这便是他最后的坚持。蓝忆宣的世界里不会再有爱了，或是宋瑾亦、或是赵云祁，都不会了。

“走吧，等下了山再吃饭。”

蓝忆宣看不见，便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撩开帘子看那些看不见的美景。

他们一路奔向蜀州，到的也快，付了钱，蓝忆宣宋瑾亦二人这才前去剑阁。

她戴了面纱，又蒙着双眼，整个脸几乎被遮的严严实实，她以蓝大夫的身份出场，就连魏晴，都没有过多的怀疑。

病情已经让她极其虚弱，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她还记着她的故友曾说过的话，可蓝忆宣的药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明日，我会前来给阁主换药。既然负病，便不要再有什么大起大落，安心养伤。”

她不知道魏晴是何等惊诧，究竟是当年她说错了，还是多年来，那种药草已经被人发现？还是说眼前人…

不论背影还是动作都尤其的像，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爱笑，而当年的姑娘，是个笑起来极其好看的人。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蓝忆宣谨遵相约时间前去换药，直到魏晴趁她不注意一把撩开她的袖子。

“你…”长长的用来刻意藏匿手腕的袖子被魏晴掀开，彻底目瞪口呆——只见蓝忆宣的左手腕上，有这一道伤痕。那是她们小时候玩耍时无意间被竹片割伤留下的，血流了好多好多。

“一秋…当真是你？”

“魏阁主可是糊涂了，我姓蓝，而非邢。”蓝忆宣还是如此淡定。

“既如此，你又怎么知道她姓邢？”看着眼前的人，魏晴心中万千疼痛，终是人世变迁“一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是何样子，与魏阁主无关不是？而今，你已猜出我究竟是谁，明日的药，魏阁主便另请高明吧。”

这话一出口，魏晴彻底愣住“为何？”

“魏阁主，我当年临行说过，这毒已经接近解了，唯一能运用此毒的人也早便死了。我想问你一次领兵出征，怎的会染上此毒？”

原是魏晴苦肉计，以此方式才找到邢一秋，殊不知她改名换姓连样子也变了。

“魏阁主明日不必来了。否则，莫要怪我给你下毒。慢走不送。”

魏晴坐在那缓了好长时间。

“阁主，您这是怎么了？”丫鬟看她这样不免担心。

“青叶你知道吗，我要找的人找到了，可她变了。”魏晴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板，嘴角的笑里藏满了苍凉。

小的时候邢一秋就是个对药材极其感兴趣运用到位的神童，每次换药，她都会开玩笑说她给她换的是毒药。

年少时一句玩笑，如今却成了真真实实的。

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当年他们出兵保护了顾青黛，而不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