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蓝忆宣的旧事成了整个琉璃幻境的禁忌，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曾经的事，甚至不想触碰任何有关于之前的物品。

这一夜荒凉，赵云祁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奇怪，又似乎极其熟悉的梦。

茫茫竹海，翠绿色的叶子被风吹落，眼前人一身白衣，与蓝忆宣极其相似，唯有一双眼睛，装满了开心欢喜。

她问自己这身衣服好看吗？

梦里的赵云祁有些疑惑，却也不受控制的道出“好看”二字。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四周竹林瞬间被火海包围。眼前的女子一瞬间也变了模样。白衣也染了血，一双眼睛不知怎的竟成了两个向外涌着猩红液体的血洞，眼球早已不见。

女子撕心裂肺的喊这什么，他努力想听清她的话，可世界已经变得破碎、崩塌。

这个梦困扰了他太多年，从一开始的熟悉，到如今相识蓝忆宣发现来自长相的巧合。

又或许…不是巧合。

“秦夙御…好些年岁未见过他了。”

安**下，蓝忆宣坐在圆桌前两指捻住青花瓷制的茶杯，其余手指仅以骨节处轻轻抵住杯底，放于唇边轻抿一口，复又放下。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其师叔“不如…改日前去拜访一番？”

蓝忆宣闻言“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若是主动去寻他，还说是拜访，他不打你一顿，都怪了。”

“起初我还阿夙阿夙的叫他，多少人都以为这阿夙是个大家闺秀。”

她难得露出笑容，身边信任的人少之又少，才会如此刻意的藏匿自己的心。

不远处赵云祁与叶芷鸢就站在长廊下默默看着，时隔多年，又一次提起这个本应是翩翩少年的男子，任谁心里都觉可惜。

“秦夙御，开封烈阳观观主。天真、单纯、善良…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似乎是想起了过往种种，叶芷鸢好看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透彻晶莹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泪水。

“父母的迫害，从小体弱体虚。其家中大少爷被人杀害，为了报仇，硬是把他泡在剧毒的药液中，炼制成为药人，一具行尸走肉、杀人机器。”

看着宋瑾亦与蓝忆宣，赵云祁笑了“我发现，自从我来了这，真是见了太多世态炎凉。”

“那是你年轻，有家有亲人，见过的世面不多。”叶芷鸢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赵云祁“你没体会过鲜血从眼睛里流出来滴在手上然后从温热到冰冷的痛，也没有体会过被自己依赖的人亲手剜去双眼后赏鞭三百冷眼相看的绝望。”

“有些事，生来地位不同，就指示着一生的不同。”

她看了看天边的红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秋，你…可还记得魏晴？”宋瑾亦多少有些犹豫的，生怕哪句话戳到她的痛处，满眼的关怀。

魏晴？

蓝忆宣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僵冷，握茶杯的手也在渐渐攥紧，明明是在隐忍什么，偏没有阻止宋瑾亦的话。

“她如今当上了仙药…剑阁阁主，但是出征受了伤，牵扯到旧病，此番还在求医。”

这两个字简简单单，不过一个名字，真假不知。却是蓝忆宣不愿提起的美好回忆。蜀州剑道阁主魏川的长女，领兵第一女将军。

魏家与她有恩，于危难时收留。只是后来蓝忆宣为了报昔日之恩拜入峨眉。

再后来，蓝忆宣被自家师兄污蔑，瞎了眼彻彻底底成了废人。信她的人少之又少，好像只有叶芷鸢。

你说宋瑾亦？

呵…

剜眼、赐鞭三百，都是他亲手所为。

一心向正的人不可能去信任一个本来身份就不明不白的女子，即便二人朝夕相处数年月，即便他后来抛弃名义地位，任由那些烂菜叶子臭鸡蛋磕打在头上也不管不顾去救被抛下山崖濒死的她。

那些伤痕、绝望，仍旧已经在心中刻上无法磨灭的伤口。

她后来一人提剑复仇，杀了那所谓的师兄，灭了当年对自己所有的耻辱。

你可知道，当年带兵阻拦之人，就是魏晴。

那种不分黑白维护所谓正义的样子，蓝忆宣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魏晴年少时征战四方，中过毒，无解，缓和之法鲜少人知。

这少数人中就包括蓝忆宣，曾经是她拾药捡草给她抑制毒素，相隔多年平安无事，如今征战重病复发。

她究竟是救，还是弃呢？

“我只是随口一说，阿秋若是不想去，便罢了。”宋瑾亦见蓝忆宣呆愣忙开口解释。

“罢了，打理一下，明日…还要劳烦师叔与我同去一趟蜀州了。”

面对蓝忆宣苍白的笑，宋瑾亦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不好。

他们夜里都是辗转反侧，心照不宣，月下相聚。

“阿秋，都过去了，便不要再想。”宋瑾亦为她披上雪白的披风，领口是纯白兔毛缝制的细绒，扫在脸上痒痒的。

“咳…”忍不住喉间的痒意，捂着嘴咳了两声，却又是干裂的痛意。

“染了风寒么？”蓝忆宣想着为他诊病却在拉住他手的时候，被其下意识一把甩开。

“……”

宋瑾亦察觉自己动作，连忙解释“抱歉，我…”

“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