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炊烟小记（8）

北方的冬季是漫长而无聊的，孟瑶终于玩腻了雪，也吃腻了白菜，但这种生活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安定，也没什么不好。

林宸总会在空闲时间教他读书习字，这是一天里孟瑶最期待的事情。

他很爱惜这些曾经很难读到的书籍，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裁开粗麻布将书册一本一本仔细包好，整齐地垒在桌角。

林宸进门时就看到小孩儿站在特制的小凳子上，腰背笔直，肉嘟嘟的嘴唇抿起，珍之重之地在纸上写字。

他摘下兜帽，拍了拍身上薄薄一层雪，放轻脚步走近书桌。

孟瑶收笔，抬起头望向他，阳光斜照在那双大眼睛里，显出近乎甜蜜的清澈。他脆脆地喊，“哥哥，快来呀。”

林宸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绕到旁边，接过笔抬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瑶”字来。

林宸似乎很喜欢这个字，每次都要写给他看一看。孟瑶欣赏了一会儿林宸清隽的字体，央道：“哥哥，你再写一写你的名，好不好呀？”

于是林宸又在“瑶”字旁边落下一个“宸”字。两个字并在一起，颇有光华璀璨的味道。

孟瑶将纸移开，折好夹进最近在看的书里，高兴地翘起嘴巴，忍不住哼了哼笑开。

林宸搁了笔，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掂起乌黑的墨块，柔软光滑的里衣贴在他腕上，使他的手显现出一种玉质的骨感，令人难以想象这双手捕鱼刨木的场景。

但孟瑶亲眼见过。

捕鱼时，那双手会精准快速地掐住鱼腮，将它从水里甩出来，四溅的水珠沿着极具生命力的曲线落在他手上，顺着那些泛着淡青的血管和微微凸起的削瘦的掌骨汇聚成一线水痕。

孟瑶回忆起那场景，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响起了林宸刨木花的声音。

“嚓——嚓——”

“沙——沙——”

坚硬的木头被刨出一片片卷曲的木花，轻盈地堆积在地上，充满了空气的间隙只需轻轻一阵风，就“哗”地一下四散开来漫天扬起。

“沙——沙——”

“嚓——嚓——”

耳根都有些发痒。

孟瑶抓了抓耳朵。

“想什么呢？”林宸弹一弹他额头，又问了一遍，“你昨日温习到哪处了？”

孟瑶小小地“唔”了一下，心情尚未平复，慌然翻开《千字文》随手指了一处。

林宸便握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写下“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孟瑶盯着他的指节，心想恐怕他这辈子都做不到“性静情逸”了。

“哥哥，你希望阿瑶成为怎样的人呢？”

林宸微愣，笔尖在纸上洇晕开一片墨渍。

“怎样都好。”他想了想，补充道：“你快活就好。”

孟瑶晃了下被人裹在掌心的手，眼睛眯起来，“我要长得比哥哥还高。”

“嗯，一定会的。”林宸浅笑着弯腰，将下巴放在孟瑶肩上，和他保持同样的高度，举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也轻轻晃了晃。

“会用多久啊，哥哥？”

“什么？”

“和你长得一样高。不，比哥哥还高。”

“很快很快……很快阿瑶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