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2

两把剑相互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噪声，盖过了邪曲的旋律。

十分有效的破解方式！

只有一个不足之处――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难听得仿佛耳朵立即要被这可怕的噪音戳破，对蓝曦臣和蓝忘机这种出身姑苏蓝氏的人而言，更是无法容忍，二人皆是微微皱起了眉。

江澄硬着一张脸，双手持剑，一边制造这种煞风景的破耳魔音，一边朝金光瑶逼去。可不等他杀过去擒住金光瑶，金光瑶自己先捂着耳朵走了过来。

他手里没拉着那几根细细的琴弦，江澄便暂且止住了制造噪音的举动。

蓝曦臣道：“琴弦在他腰间。”

金光瑶道：“二哥你用不着这样，就算琴弦现在在我手上，江宗主这么一直擦刮着，我也弹不了。”

江澄提剑朝他刺去，金光瑶闪身一避，抽出腰间的恨生，道：“江宗主！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倒是要感谢金仙督赠与阿凌的灵犬了。”论嘴皮子功夫，江澄自信没几个人说话能比他糟心，毕竟从小和魏无羡怼惯了，话出口就不会留半点情面。想到魏无羡，江澄出手更加狠辣。刚才他还在大殿里对着金凌思考苏涉身上的千疮百孔痕迹，下一刻便受到了一封匿名信，说是可以揭露当年真相。急匆匆赶到，就撞上苏涉毕恭毕敬向金光瑶禀告的场景，这让他不信都难。

金光瑶却又转向江澄，长吁短叹道：“江宗主，做你的师兄，可真不容易啊。”

“你什么意思？”江澄呼吸一滞，手上动作却不停。

“就是字面意思，可怜魏先生到死还把这事死死瞒着，一点都不露风声。江宗主，你可知道，在你体内运转的金丹，是魏先生生生剖给你的？我听说当初魏先生剖丹足足花了两夜一天，而且剖丹的人，一定要清醒着才行呢。”

清醒着，看着与自身灵脉相连的金丹从身体中被剥离，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渐渐的平息、平静、平庸，直到再也激昂不起来。直到变成一潭死水。蓝忘机无声的吸了口气，当年的恣意少年，携着两坛天子笑，灵剑尚未出鞘，就能与自己游刃有余地打成平手，那时的他，那样骄傲，那样张扬，嘴角总是勾着一抹明艳到极点的笑，即使是在乱葬岗上，也能抱着小小的温苑笑的干净澄澈。可谁又会知道，那笑容之下藏的苦涩与无奈。

夷陵街头，那人见到自己时的由衷愉悦，分别时欲言又止后的强颜欢笑，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突然间千倍，万倍的放大。那人也许曾经是想过开口的吧，可偏偏就是被自己那一句句欠缺思考的呵斥堵了回去，全都化作了心头嘴角的苦涩。

哪里会有人天生就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有教养？不配剑，那是因为他配了剑也没有用！他没有了金丹，灵力匮乏，再也不能使出那令人惊叹的惊鸿一剑了。而他，江晚吟，拥有着那人的金丹，却生生逼死了他。这一刻，蓝忘机近乎疯狂的希望，那人真的是因为天资傲人，恃才傲物才会目中无人轻狂乖张，至少那样，他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还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的舔舐伤口。

他哪里是不知道修习诡道的后果啊？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江澄听到金光瑶提起金丹一事脸色更冷，将紫电和三毒一齐召出，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金光瑶知道，江澄估计在今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又扬声道：“好，这是我胡说，我不说了。那我们说点别的。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轻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云梦江氏，我等佩服。不过我记得你从前从来比什么都比不过魏先生的，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的？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金丹”二字，他说的清晰锐利无比。江澄的五官几乎都要错位了，紫电也绽出危险的白光，心神大乱之下，动作出现了一丝破绽。

等的就是这个破绽！金光瑶持剑迎上江澄的剑锋，却在半路一转，软剑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缠上了三毒，袖中抖出一根琴弦划过江澄的胸膛。

江澄面色铁青地捂住了胸口。

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出，迅速将胸前衣物浸成了一片紫黑之色。紫电截住了那道琴弦之后，瞬间化回了那枚银色指环，套回他手上。当主人失血过多或身受重伤的时候，灵器都是会自觉恢复耗损最低的形态的。

指着苏涉，蓝忘机望向金光瑶，克制心中似要毁天灭地的杀意，道：“这也在你当初的计划之中？”

计划，指的是穷奇道截杀。那场截杀的起因就是因为金子勋被下了千疮百孔的诅咒。如果他没有中咒，温宁就不会在穷奇道失控而大开杀戒，那人就不会要背负上金子轩这条沉重的人命，也不会有后来更多的事。苏涉是金光瑶的亲信，他下咒必然是出于金光瑶的指使。一次截杀，解决了兰陵金氏的两名平辈子弟，为金光瑶继承兰陵金氏、坐上仙督之位扫清所有障碍，但又与己无关，从头至尾手上都没沾鲜血，堪称完美。

金光瑶不置可否。

蓝曦臣则对苏涉道：“当年你与魏公子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费尽心思来谋划这样一场……”

江澄心头压抑着一股怒火，嗤笑道：“别说是无冤无仇了。魏无羡跟他根本就不熟。”

何止是不熟，要是那人还在，估计连苏涉是谁都不一定会记得，蓝忘机攥紧了手中的避尘，骨节发白。

催动阴虎符极耗心神，尚在调息中的金光瑶睁开双眼，讶然道：“你们不是应该很清楚的吗？无冤无仇就能够相安无事，怎么可能？这世上所有人原本都是无冤无仇的，总会有个人先开头的。”

江澄恨声道：“阴毒小人！！！”

意料之外的是，苏涉却冷笑道：“谁说我是为了陷害魏无羡才对金子勋下咒的？别自以为是了。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归于敛芳尊麾下，我下咒，只不过因为我想这么做！专门为了构陷魏无羡去犯闲诅咒旁人？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蓝曦臣疑道：“你和金子勋有仇？”

刚问完，他便不点自通了。金子勋的为人他是早有耳闻、亦有所见的，时常不把附属家族的人放在眼里，认为他们和家仆同为一等。连和他们一起入宴都觉得有失身份。而苏涉作为兰陵金氏附属家族的一份子，免不了时常要去金麟台赴宴，少不得要和金子勋撞上。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一个自高自大蛮横骄傲，这两人要是有过什么不快，苏涉记恨上了金子勋，半点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金子勋被下千疮百孔咒，根本不关他的事，连下咒人的目的都不是构陷他，却被无故牵扯进来，最终导致了那样的后果。

江澄却完全不信，不顾要害伤口，抓着三毒就要冲起来，顿时鲜血狂涌，在一旁站了许久的聂怀桑忙把他按回去。他不能动弹，心中思绪汹涌翻腾，恨极愤极，骂道：“你这娼妓之子，为了往上爬什么廉耻都不顾，不是你预谋的？！骗谁！”

听到“娼妓之子”四个字，金光瑶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他望向江澄，思索片刻，淡淡地开口道：“江宗主，冷静点吧，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现在火气这么大，无非是知道了金丹的真相，回想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你那颗骄傲偏执的心感到有一点愧疚，所以急于给魏先生前世的事找一个凶手，一个可以推脱所有责任的魔头，然后鞭笞讨伐之，就当是给魏先生报仇泄愤，顺便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如果你觉得认定这件事是我预谋的就能减轻你的烦恼，那么你这样想也无所谓，请随意。但是你要明白的是，穷奇道的事你也要负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极力讨伐夷陵老祖？为什么有关的无关的都要发声呐喊？为什么他被一面倒地人人喊打？真的只有正义感作怪吗？当然不是。有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你啊。”

江澄眼眶赤红，蓝曦臣知道他又要来搬弄是非了，低声喝道：“金宗主！”

金光瑶不为所动，继续微笑着侃侃而谈：“……当时兰陵金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三家相争，已经分去了大头，其他人只能吃点，而你，刚刚重建了莲花坞，身后还有一个危险不可估量的魏无羡。你觉得其他家族会高兴看到一个拥有如此得天独厚之势的年轻家主吗？幸运的是，你和你师兄关系好像不太好，所以大家都觉得有机可乘，当然能让你们分裂反目就尽量推波助澜。不管怎么说，不让你云梦江氏更强大，就是让自己更强大。江宗主，但凡你从前对你师兄的态度表现得好一点，显得你们之间的联盟坚不可摧，让旁人知难而退不试图挑拨，或是事发之后你多一丝宽容，事情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说起来，围剿乱葬岗的主力也有你一份呢……”

听到江澄骂出“娼妓之子”的时候就知道要糟。“娼妓之子”是金光瑶为数不多的底线，江澄骂了他娼妓之子，触了他的逆鳞，他便又用这些再血淋淋地抽江澄一顿鞭子，听似客客气气，实则字字如刀。

蓝忘机冷声道：“金宗主当真舌灿莲花。”

话音未落，他一掌拍向苏涉。

苏涉刚刚在调息，没料到蓝忘机会忽然发难，险些中招，拔剑指他：“你找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