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叔叔，我从皇上那里得知您明日便要上路了，故此今日特地赶来。”稍平复了起落的心绪，龙小云踱了几步道。

“呵呵，来得倒是不算晚。好，今日咱们在此一聚，畅饮一回。为了掩饰身份，我已很久未曾饮过酒了。”李寻欢朗声一笑道。

“好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先饮酒。今天我登门可是带了好酒过来呢。”龙小云笑道，顺手提过那壶酒来。那是一支银质的酒壶，壶上还雕着精致的暗纹。

“嗯，果然是好酒。我去拿酒杯。”李寻欢端过酒壶，俯身轻轻一嗅，扬眉而笑道。

“不用了，酒杯我也拿来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嘛。这酒与李叔叔平日所饮有所不同，醇香且后劲儿足。”说着，龙小云摸出两个清透的小口玉质酒杯，并将其中一只置于李寻欢的面前。

“哦？是吗？那我可要细细品尝品尝了。对了小云，你什么时候喝酒如此讲究了？还怕李叔叔这儿没杯子？呵呵。”李寻欢凝目于他放在桌上的两个小杯子，眸光透过杯壁，折射出复杂的神色。片刻，抬起头，用略带几分戏谑地口吻道。

“李叔叔说笑了，李叔叔如今身为皇亲贵胄，自是要什么有什么。”龙小云亦笑道，说着单手执壶——红色的酒水如线般缓缓注到杯沿八分处，将白玉杯壁上渲染出一片魅惑的色彩，在暗夜里似真的透光：“对了李叔叔，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你说。”李寻欢看着他，眸中盛着宠溺的笑意。

“我记得当日娘曾一剑朝你刺过去，身上定然是留下了疤痕。。。”龙小云问道。

“呵呵，我既然扮作他人，定然要设计周全。去烟花之地，又怎会全无准备。”

“原来如此。”龙小云摸了摸头，笑道：“还有，那天夜里您怎会那么凑巧地救了娘呢？”

“其实，我并不是凑巧的。你看看这个——”李寻欢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找出了一张有些折旧的纸条。

龙小云接过一看——林诗音有难，若有意搭救，请于今夜二更前往落雨亭旁破庙。

“这字。。。和我收到的那张字条一样。”龙小云讶异地抬眉道：“原来竟有人提前通知了您。只是因为雨水浸染了我的那张，我才认作了三更，结果误了时辰。”

“那你知道是谁给你的字条吗？”李寻欢问他道。

“不知道。李叔叔，您说，他怎么会通知你的呢？他怎么就认定你一定会去？难道说他是认识你的人？哦不，应该说是知道您身份的人？”

“我看不是知道，怕是想求证吧。”李寻欢唇际轻轻一勾，道。

“求证？”龙小云眼中满是惑色。

“你想想，除了你和你娘以外，还有谁会如此关注我的身份？”

“除了我们。。那便是辽国皇室了吧。他们提出的要求想必皇上已经告诉过你了。。”

“您的意思是——他们想戳穿您的身份，而后指出您就是小李飞刀而非大明皇室中人，由此找到借口兴兵？”

“不错，该当如此。”李寻欢点点头。

“是啊，世人皆知您最在乎的是。。。由此看来，还真要感谢那场雨让我看错了时辰。”龙小云自嘲地笑笑，转而又敛了几分，歉然道：“不过，若非我当日晚去，多个帮手在旁，您也不致受伤了。怪我前一日，不该用飞刀射您。您若不是怕被我看出身份，也不会生受一刀而不躲开。”

“无妨。其实这样也好，那时我还正愁无法让他们相信我的身份呢。”李寻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您现在身体。。。。。？”龙小云是记得过去李寻欢那副多病的身体的，便不由得担起心来。

“没事。”李寻欢摆摆手，道：“倒是你，以后要对身旁之人不可不防。”

“身边的人？”听出李寻欢意有所指。

“是啊，你想想是谁将我在京城的消息透露给你引你前来？又是让你发现了我遣人去药铺抓药的事情？”

“您知道我发现了药铺的事情？”

“当然，那间药铺本就是我的，也算是一个秘密的联络之处吧。你想想，我身为王爷，何须去药铺？其实，自那日收到字条，我便暗暗留心，故意遣人前去，并让药铺的伙计盯着，于是看出了端倪。后来，我发现了一个人，并打听出此人名叫——段皓方。”

“没想到这一切都在您掌握中。段皓方？竟然是他？！”龙小云诧然，没想到是他。

“其实并非全无线索可循的。你再看看这张字条。”李寻欢说着，将纸条递了过去：“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这。。。”龙小云看了半晌，依旧没有头绪，于是摇摇头。

“你看看这里——”李寻欢走过来，指着纸上左下的一个痕迹：“那日下雨，他定是匆忙间手上沾了水，落下痕迹。你看看这个痕迹的方向有何特点？”

“您的意思是——左手所书？可是我看他平日书写都是右手，怎会字迹如此流畅。”龙小云喃喃道。

“这并不奇怪。他使什么兵器？”

“双刀。”

“这就是了。能够左手将刀使得自然顺畅的，想来手定是十分灵活的。”李寻欢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只是听说是一家镖局的局主。”

“岂止，他可是辽国安插在大明这边的探子营首领，手下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那、那些黑衣人。。。难怪连您都无法全身而退。。。”闻言龙小云脸色微有些苍白，看着他怔怔道。

“这是一个局，一个开始便布好了的局。如今你该明白我为何不愿看到你们也牵入其中了吧。”李寻欢道。

闻听此言，龙小云收回了有些游离的目光，定定神道：“李叔叔，来，喝酒。”

“嗯，好。”李寻欢握住酒杯，置于唇边，未饮又放了下来，似想到了什么：“小云，你方才说你希望和我一起面对？”

“是啊。”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眼中跃动着火花。

“容我考虑考虑吧。这样吧，”他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一碟点心上，笑道：“让我看看你的飞刀练得如何了？”

“那日您不是看过了吗？”

“那可不同。这回我想让你和我比比看，看看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寻欢指着面前的一块圆形糕饼道：“倘若你能比我更快地将飞刀射进饼的中心，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这。。。”要与他较量？这能胜吗？龙小云有些犯难。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放手试试了，毕竟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怎么样？敢不敢？”李寻欢笑望着他，眸中略带几分狡黠。

“有何不敢！”他一昂头，朗声应道。

“好！看准了。”说着，只见李寻欢素袖轻扬，糕饼已飞了上去。

龙小云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振，银芒便直指糕饼方向划去。

他看着龙小云，勾起薄唇笑了笑，亦抛出飞刀，却是越过了糕饼。飞刀先抵房梁，转个向，在碰撞中，力量又回击到刀上。

而此时，糕饼已近，飞刀便直追而去。

“叮”的一声响。

龙小云定睛一看——两把飞刀一正一反、不偏不倚地都扎在了糕饼的中心。

“小云，刀练得不错，就是速度上还有待提升。”李寻欢点点头，面上浮起笑意，顺手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道：“果然好酒，醇厚芳香。”

“嗯。”龙小云点点头，亦拈起酒杯：“好酒难觅啊。李叔叔您这个酒中仙可要多饮几杯才好。”

“那是自然。对于美酒，我向来不会拒绝的。”李寻欢仰头“哈哈”一笑。

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龙小云觉得心下微安。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涩，不由地奇道——自己酒量并不算差，而且事先已服过解酒药，怎地还会如此不济？

再看看眼前的李寻欢，却依然目光清澈，只是那盛满宠溺的笑眸为何越来越远。。。

这是怎么回事？？满心的疑惑伴着那愈来愈显得眩晕感，龙小云终是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