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娘，你回来了。”看到林诗音回了客栈，龙小云赶忙地迎上去，期冀道：“娘，你这次去，可曾见到了他？”

“嗯，见到了。”林诗音点点头，理了理鬓边适才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

“那他。。。”龙小云稍稍踌躇了会儿，瞧着她颇为平静的面色，轻声问道：“他又没有。。。？”

“没有。我们并未多说什么要紧的。”林诗音看了眼他，平声道。

“那，他是李叔叔？”看了眼母亲的神色，龙小云有些迟疑地问道。

林诗音却没作声。

“那么，娘的意思是，他不是李叔叔？”龙小云忍不住追问道。

“倒也未必。”林诗音淡淡道，古井无波，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可有什么线索？”龙小云续问道。

“暂时还没有。小云，娘有些累了。”

“那娘先休息吧。”龙小云闻言，有些讪讪地退出门去。

他到底会否是表哥呢？

看着龙小云退了出去，林诗音转过身来，轻轻叹了口气。若说他是，却为何找不到丝毫熟悉的气息与印迹，况且若是，又怎么会忍心不认自己；若说他不是，却为何能有一张和他一摸一样俊逸的脸庞？

天底下当真会有这样相似的人吗？这点自己断难相信。

再者，自己到底并未问过他，他也并未否认过什么。

想到这里，林诗音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想抓住，却分明说不出是什么。

如此想着，不由地有些烦闷，顺手推开窗去，一片昏黄的暮霭之色。

“这个消息确切吗？”

“的确见到过。”

“哪个楼？”

“月花。”

“嗯，你辛苦了。”

语毕，他神色复杂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

翌日 掌灯时分。

她独自一人行在异常热闹的城中道上，不觉中抬眼处已是一片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声不经意间便轻易地入了耳畔，搅扰起一阵纷繁与迷惶。

她皱了皱眉，蓦地忆起了那已然幽闭并尘封于内心深处的陈年旧事，再抬头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而迷离。

那时的自己，大抵还不到二十岁吧，是如何入了这样的柳巷已然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痛彻心扉的绝望，至今想来仍无法忘怀。

本以为今生再不会踏足，却不想命运终是让人如此难以意料。

她微微阖目一叹，再抬起头来，面上已复了清冷的神色。

定了定神，终于举步而入。

两日之后。

他终于还是来了。

对于他的到来，是愿见还是不乐见，仿佛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依稀总还是期冀着什么。

为了这一刻，等了许久。能见到，也便总算不负自己的一番筹谋。她如是暗忖，眼睛却一直望着那扇门。

并不是没有见过，早已不是第一次相遇。既不是与他的初逢，更不是与他的偶遇。却为何这般放不下。

那一刻，他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白，却未着那日所见的锦衣华服。

清泠的面颊上挂着若有似无的薄笑，那微微上翘的唇角，那分明洞彻一切却平淡清煦的眼眸，分明让人有如此多的错觉。

“云姑娘。”

他轻声唤道，唤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慕容公子，请坐。”她回眸一望，略带歉意地淡淡一笑。

“无妨。”他随意挥挥手，便在桌旁落定。

“公子请用茶。”她单手持壶。

青色的瓷壶中流泻出滚烫的液体，立时在空气中氤氲出一片温润。翠色的茶叶嫩片衬着玉色的茶盏，上浮着白色的微羽。

“好茶。”他低头啜饮了口，悠悠赞道。

她微微一笑，道：“需要其他的吗？”

“不必了。有这上好的清茶若此，又何求其他。”他笑着摇摇头，放下茶盏，顺势划开了手中扇——一幅山水花鸟绘，看得出是名家手笔。

她微凝眸其上，转瞬便离了视线。然忆起他常不离手的那把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白色折扇，不由地一阵黯然。

“云姑娘——”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临窗的古琴上，示意道。

“慕容公子，抱歉得很，小女子今日不慎伤了手脉，不适抚琴。”抚琴？这是她没料到的，忆起昔日二人对坐弹奏的情形，不由地心头忽地一乱，开口婉拒道。

“如此便不勉强姑娘了，是在下无耳福啊。”他淡淡一笑，倒并不强求。

“姑娘，你点的酒。”门外有人唤道。

“你点了酒？”那人一愣。

“那是我给自己备的。不知慕容公子可有兴趣？”

“沫荷姑娘。。。”他微微蹙眉道。

未待他多言，她依然持杯而饮。几杯下去，竟已有了醉意。

“沫荷姑娘容颜娇媚，定能成为这楼中的红牌，又有何忧？若有什么心思不妨对在下一言。”他叹了口气，去拿她手中杯。

她持盏的手微微一晃，酒杯倾倒，满杯的绛红色的酒夜尽数染上了他的白衣，立刻晕染开去，看上去竟瞬间工夫湿了里衣。

“抱歉得很。让慕容公子见笑了。慕容公子还是先将湿衣换下吧。”绛红落在眼中，她的酒一时醒了几分，歉然道。

他依言而褪，她走上前去，为他宽衣。

他稍稍迟疑了片刻，终未拒绝。

她的手游离于他的身躯上，纤指划过胸背，微有一顿。

二人俱是无言，静聆窗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