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思量再三

箫道远将趴在她肩头小憩的慕权清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向着江慕枫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期间路过绿萝所躺的那个小屋，看着进进出出的焦急人群，箫道远皱了皱眉，思量再三，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她抬起手，将门帘微微掀开一条缝，淡淡道：“绿萝怎么样了？”

珊瑚看着她，犹豫再三，终于道：“已经醒了，没有刺中要害，但是失血过多，又睡过去了。”说到这里，她又向外面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补充了一句：“请问姑娘可知那位江女侠在哪？我们想跟她道谢。”

箫道远冷哼一声，并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用冷淡的语气道：“她用心良苦，牺牲颇多，你们村子的恩恩怨怨我也通过江小妹的铜镜略知一二。因此我二人作为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是两代人的悲剧，真的要无止境的重复吗？”

还未等珊瑚回答，箫道远忽然用犀利的眼神倪向了站在一旁黯然伤神的张鸿铭。张鸿铭不敢对视她的目光，只是将头垂得低低的，道：“我总是让自己的亲人牺牲，去换取一个村子的平稳，或许我真的错了。”

箫道远悠悠道：“用心良苦，却用错了方向。”

张鸿铭摇了摇头，惭愧地说：“今天我想了很多，两个村子的仇恨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这些年，我们的斗争只带来伤害，并不能让我们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反而造成了更多的分离。珊瑚想嫁给唐雨就嫁了吧，虽然人看着粗笨了一点儿，但是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其他的，就交由爹去处理吧。”

珊瑚的脸上顿时又惊又喜，但半晌，她又犹豫道：“可是我们的粮食……”

这时，一直照看珊瑚的父亲也从小房内走了出来，看着张鸿铭等人，斩钉截铁的说：“去摩云村借。”他又拍了拍张鸿铭的肩膀，道：“想要消除仇恨，不只是壶口村踏出向前的一步，摩云村同样也要抛开过去的不愉快。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吧，大哥。”

虽然有着诸多的不愉快，但许多人都在为和好而努力着。箫道远看着满脸笑容的唐雨跟珊瑚，以及在绿萝身旁焦急等待的凉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注意到箫道远情绪那一瞬间的低落，慕权清温柔的用尾巴碰了碰她的脖子，柔声道：“团，怎么了？”

箫道远闻言，抬头看向江慕枫离去的远方。她轻轻咬了咬唇，最终道：“我为江小妹感到不平。”

慕权清也叹了口气，化为人形坐在她旁边。她揉了揉箫道远的一头秀发，道：“也不是不能理解。江姑娘又何不是救过那位万圣阁的公子，到头来非但没有得到过一句感谢之词，反倒是身心俱疲，被伤得伤横累累。”

箫道远抬起头来，仰望着即将西沉的夕阳。她凝视着被染成血红色的天空，幽幽道：“正如江居主与张姑娘所说，‘情之一字，何苦，何苦’。”

被焚烧的村庄开始重新修建，人民敲敲打打修补着劈坏的一切，也包括两个村子的关系。

时间，会证明一切。

几日后，箫道远又一次代替江慕枫拜访了绿萝。她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轻声道：“绿萝姑娘，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休整了几日的绿萝又一次活蹦乱跳了。她拿起手中的团扇拼命扇了扇，道：“好多了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舅舅家丢了些人参，补得我鼻血四溢。”

珊瑚轻轻拍打着绿萝，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说话哪儿像个女孩子，会让人笑话的。”

与嬉笑的二人不同，箫道远在听完绿萝的话后脸色更黑了。慕权清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身上的毛不由自主的炸了起来。

她头一次感觉到，箫道远是这样的生气。

另一旁，绿萝一边躲避着珊瑚的“魔掌”，一边冲着箫道远笑嘻嘻的说：“好姐姐饶命，好姐姐饶命。话说箫姑娘，今晚江女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参加今晚的宴会？”

箫道远沉着脸道：“庆贺宴会么？我会考虑去看看的。只是江小妹会不会来，就不是我能说得准的事情了。”

原来这几日，江慕枫的房间一直是空着的，任凭箫道远怎么等她都不回来。虽说她跟箫道远都双双明白这自我感动的行为不会打动任何人，可当一个人真真正正觉得失望的时候，又怎么能做得如说得那般轻松？

铜镜也没有回应，天机楼飞鸽传书更是毫无音讯。如此一来，江慕枫的失望程度简直就是可想而知。

“那个……箫道远箫高人，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胡思乱想之时，唐雨走过来，磕磕巴巴的说着。箫道远敛起怒意，回过头来，却发现此刻唐雨已经羞红了脸，一个粗大的汉子在她面前扭扭捏捏，双手揉搓衣角，看上去十分古怪。

箫道远淡淡道：“高人不敢当，唐雨小兄弟想找我做什么？”

唐雨结结巴巴道：“我、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但是我我我又想给珊瑚写首诗。开头我都想好了，你看后面后面后面后面……”他“后面”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箫道远接过纸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面颊，挑了挑眉。“哦，你想请我接后面的？我对文墨虽然也是一知半解，但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

就在她展信观之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写诗有何难？看我的！”

箫道远吓了一跳，一回头却正好对上胡铁花那张笑嘻嘻的嘴脸。楚留香站在一旁，轻摇折扇，道：“这可是喜事啊。就让我也来帮帮忙。”

箫道远看到他二人，轻轻一笑。“香帅跟胡大哥都来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我已经处理好麻衣圣教的事情，这才带着老胡赶来与你们汇合。”说到这里，他又微一颔首，显然是在寻找江慕枫的身影。箫道远不待他提问，反而率先问道：“张洁洁怎么样了？”

楚留香悠悠道：“不论我和张姑娘之间如何，她都是我的妻子。人生何其短暂，来过，爱过，这便足矣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蓉蓉的心意，我何尝不知晓。然而我始终将她视为知己，可是偏偏这种温柔让她迟迟不肯断了念头。是我辜负了她的深情，但感情是……”

箫道远将话头接了下去。“感情中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

楚留香点了点头：“如今她愿意舍我而去，对她来讲未尝不是好事。开始新的人生总好过将真心放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箫道远内心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暗香这对师姐妹究竟倒了什么霉，偏偏在感情上遇到这等事情。

慕权清叹道：“情之一字……”

楚留香回首，望向麻衣圣教的方向。“何苦，何苦。”

一旁的唐雨跟珊瑚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倒被绿萝狠狠的嘲笑了一番没用。胡铁花看着他们，感叹道：“年轻真好啊，真好。”

楚留香笑了笑，摇了摇折扇。“走吧，宴席就要开始了，你可不要让主人家久等了。”

箫道远好奇道：“那你们两个呢？”

楚留香回首，望向了中原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与城镇。他微一扬首，悠悠道：“我和老胡自有去处。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江湖了，我们也该偶尔退到一边，为年轻人让路。好好享受今晚的欢愉，因为谁也不知，明日会有何事发生。”

月挂中天，歌者悄然唱着一曲《对酒行》。那歌声飘飘悠悠，直入云霄。楚留香与胡铁花赶来时便是这样喜庆的光景，瀑布边的苏蓉蓉侧耳聆听，若有所悟，一见笑颜。

方思明独立巨石之上，衣袂飘飘。再相逢，不知是敌是友。

暗香的某处，此刻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