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

不知不觉，范知君已经来这里快一个月了，自从那天以后，他没有再专门找程五月谈过话，也像从来没有听到过凌玥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样，和对待其他同学一样对程五月。

上课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抽程五月起来回答问题，批改完作业会在日期旁边写一两句简短的批语，在走廊上看见程五月也会喊住她，“去吃饭啊？”、“要回家了吗？”、“注意安全”。

被抽到回答问题的时候，程五月大多时候会沉默，全班同学就像静止了一样等着她回答问题的认知以及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说不出一句话。范知君也不会催他，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自问自答，讲解完以后再让程五月坐下。

在走廊被范知君叫住的话，她也都是低着头，眼睛看着范知君干净的皮鞋，小声的说“嗯”或“不是”来回应。

长期的流言蜚语让程五月对所有群体行为有恐惧的感觉，她总认为，只要她一开口说话，或者别人一提到她，那她就会成为所有人评价的对象，她讨厌别人看她的目光，不是探寻，而是嘲笑和讽刺。

但是范知君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程五月就是固执的相信范知君对自己没有一点恶意。

学校每个月都会进行月考，不会特地安排考场，学生只需要在自己教室里考完每一科就可以。

明天是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晚上最后一节课，范知君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叮嘱考试注意的事项。

范知君虽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月考，同学们在高一的时候也已经考了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不要过于松懈了。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证大家考试，希望可以看到你们的真实水平。

他安排所有人整理好自己的书桌，尽量把书本资料放在教室后面的书柜里，书桌里不要放书。

但是程五月没有书柜。

全班总共四十六个人，书柜是四十五个，恰好少了一个。这种东西都是讲求个先到先得，等程五月想着要把书放到书柜的时候，发现每一个书柜里都或多或少放着一点东西，甚至还有用一张纸占位子的。

所以高一的时候，程五月都是把书堆在桌子上，老师不让她把书堆的那么高，她就把书放在地上，反正没人从她旁边经过。

所有人都把书放在柜子里收拾好了，只有程五月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范知君程五月，怎么不把书放在书柜里啊？

范知君看程五月坐在位子上看着堆在桌子上的两沓书。

班上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王晓宇朝范知君喊，

王晓宇范老师，程五月没有柜子。

范知君怎么会没柜子？不是每个同学都有吗？

王晓宇就四十五个柜子，多了一个人，就没她的呗。

王晓宇说的理所当然，“多了一个人”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在程五月心里，她突然有点毫无边际地想，好像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她都是“多了一个人”这样的存在。

范知君没再理会王晓宇，他看了看程五月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书，对她说，

范知君那你把书放在我办公室吧。

程五月抬起头看着范知君，有点疑惑，不光是她，其他同学也跟着一脸惊讶地看着范知君。

范知君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吗？程五月同学既然没有书柜，为了保证我们考试的公平性，那就放在我办公室不就行了吗？两沓书而已，也不占位置。等会儿下课的时候你就抱过去吧？

四周都很安静，比上课时候还要安静，程五月迟钝地点了点头。

……

程五月抱着她的书，跟着范知君朝他办公室走去。

没走几步，范知君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程五月，

范知君我来抱吧？

程五月吓一跳，如果说范知君提出要她把书放在他办公室里让她惊讶的话，那听见他说帮她抱书的时候，程五月就是完全的惊吓和不知所措了。

她急忙后退了两步，像害怕范知君会来抢她手里的书一样把书抱的更紧了，边摇头边说，

程五月不，不，不，我自己来。

范知君看她反应这么大，没忍住笑了起来。

范知君你这么慌干什么，就像我要抢你钱一样。我是看这书挺多的，你这么瘦，怕你太吃力了。

范知君不过你坚持要自己抱，那你就自己抱吧，我就不勉强你了。

看程五月肯定的点头表示自己可以，范知君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虽然胆子很小，容易害羞，但也还蛮可爱的。

程五月把书放好以后，对范知君鞠了一个躬，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正准备转身离开，范知君又叫住她。

范知君来，拿着这个。

他把一个小小的长方体形状的盒子递到程五月面前。

程五月仔细看了一下，认出这是一盒牛奶，她摇头，说不要。

范知君“啧”了一声，把牛奶使劲儿塞给了程五月，按住她想要还回来的手。

范知君给你你就拿着喝就是了！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牛奶才能长高，还能变的更聪明。说不定今晚你喝了这盒牛奶，明天考试会考的更好呐！

说完，他放开程五月的手，又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家了，注意安全，考试加油。

那晚回家的路上，程五月没有跑，她一个人慢慢走在乡间黑暗的小道上，闻着两旁桂花飘来的淡淡的香味，慢慢喝着范知君给她的牛奶。

这是她第一次喝牛奶，倒是经常看见班上同学喝，听说很多人第一次喝牛奶都喝不惯，觉得很腥。

但是程五月觉得范知君给她的这盒牛奶特别好喝，很香，很甜，就跟他爽朗的笑声，和温暖的双手一样。

程五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盒牛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