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欲乘风归去

即使活着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懂事的人也会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怎样死的无影无踪，怎样死的不受人诟病，怎样死的像一场意外。

　　我为自己选择了一块比较好的归地，那里没有护栏，最多会被人们叹息运气不好。

　　那里的夕阳很美，我会随着日落而坠落，归于沟涧的泥尘中。我与孤独为伴，尘世与我无关。

冉冉说：“死去吧。”

我回：“好。”

　　正巧，第二天是周五。

　　因为我的家长没有来到学校，我被叫去了山大王的办公室。

　　许是高三的气氛，山大王好久没有笑过了：“冉希望，从高一到现在，我没有见过一次你的家长。”

　　我背着手回答道：“老师你给我讲就可以了，我为自己负责。”

　　山大王呵呵一笑：“你对自己负责？你告诉我最近的流言蜚语是怎么回事？”

　　我说：“您竟然都说了是流言蜚语，我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呢？”

　　山大王：“为什么这样的言语，只针对你？”

　　我回答他：“钱钟书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相接近，蜘蛛就要挂网。”

　　山大王问：“那你就什么都不做？让这些语言随意伤害你？你知道流言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吗？”

　　我说：“夏虫不可语冰。人们习惯带着主观意识看事物，又是我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吗？”

　　山大王挑了挑眉：“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有的事情我不敢跟你随便做主。我能让班上的同学住口，但我管不住全校的嘴。不过，我是你的班主任，我会对你负责，你告诉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老师一定帮你。”

　　我笑了笑，“老师，我只想提高成绩，你能帮我吗？”

　　他似乎也懂得了我的意思，“你不急功近利，把考试看得那么重，自然成绩就起来了。”

　　在这个叛逆的年纪，施压只会适得其反。即将成年的孩子，总是看到世界的黑暗，他们有自以为是的真相，成年人越否认的就是所谓的真相。

　　我谢绝老师后，回到教室，抽屉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是谁？”我看向李艺礼。

　　他很抱歉：“对不起，我去了趟洗手间。”

　　我没有客套的回复他，着急的清点丢失了什么。

　　果然，是诊断书。

　　那一刻我想直接将书桌踢翻，大声质问，是谁干的！

　　但是我没有，天生反骨的我，冉冉越想看到的场景，我越不那么做。

　　我安静的坐着，平息心中的波涛汹涌。

　　我感觉到班上的同学时不时偷偷地看向我，与前几天的厌恶不同，今天的眼神像是上帝的怜悯。

　　“她平时看起来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抑郁？”

　　“唉，所以啊，人就不能多想，想太多也会得病。”

　　“她初中不是被孤立了吗？估计是那个时候，唉，好可怜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被孤立肯定有理由，不然怎么会只针对她。”

　　“抑郁症是不是治不好啊？太惨了，就这么被逼疯了。”

原来怜悯比排斥更让人难受。

　　我带上耳机，隔绝掉这些自认为很小声的闲谈。

　　即使开了很大的音量，还是能听到同桌咚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当事人的我都没说什么，他倒是听不下去了。

　　“谁他妈把这张纸贴在公告栏的，站出来！”

　　我摘掉耳机，抬头看向讲台上的李艺礼。

　　“敢做不敢认吗？怎么只敢玩阴的？”李艺礼目光扫视着全班，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了。

　　吴欣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向我走来，抽泣着向我说道：“希望，我以为我是在帮你，我帮你澄清啊。”

　　我冷眼看着冉冉对她说道：“帮我吗？难道不是拉出来凌迟吗？病历是隐私，你就不怕我告你吗？你只不过是想将我的病昭告天下，告诉大家，我冉希望就是个会得这样病的神经病！大家得放过她，同情她，万一她想不开自杀了呢？”

　　但我还是没有开口复述，眼前的人哭得稀里哗啦，眼泪落在我的手上，我赶紧闪躲，似乎那个温度是滚烫的，会将我的皮肤滴穿。

我害怕女人的眼泪，即使再盛气凌人，那眼泪也能浇灭我的怒火。

　　在我心软的时候，我听到自己说：“对不起。”

受害者向加害者道歉，滑天下之大稽。

　　冉冉惊讶的看向我，后来又恢复成冷笑，转身消失了，估计是见到了现实中的圣母白莲花恶心到了。

　　“希望，你要多笑笑，不要想太多。”吴欣止住了哭声，反倒安慰我道。

　　“对呀希望，阳光点。”前桌也转过身，一脸肯定的说道。

　　“想开点你就好了，不需要看医生的。”

　　“你一定要坚强点，努力生活，你可以战胜他的。”

　　更多的人附和进来。

　　人人都认为抑郁是种阴暗的病，是心胸不开阔的人衍生出来的。

　　我看着一张张故作坚定的脸颊，他们似乎忘了前几天递刀的是谁？是谁扮演加害者的角色？

　　不，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

　　有罪的是我，是我得了这罕见的病。

　　“希望，我看到了，你没事吧？”下午放学后，苏唯主动的来找我。

　　“苏唯，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我好笑着看着他，但我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笑意。

　　“不是，我只是关心你，我…”他吞吞吐吐的解释。

　　“有什么话，高考之后再说，可以吗？”我依旧笑着问他。

　　“希望，我会等你的。”苏唯肯定的说道。

　　“也许，你一直等的并不是我。”我丢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我站在马路边打车，李艺礼气喘吁吁的追上我：“我送你回家。”

　　“你也可怜我吗？”我阴阳怪调的问道。

　　“不是。”他肯定的回答。

　　“那么，请你离我远一点。”我冰冷的说道。

　　正巧拦下一辆车，我甩下李艺礼直奔那片荒山。

　　当我从山脚爬到山顶时，城市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风微微将我的头发吹起，在空中打旋。白天的钢筋混泥土城市，到了晚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柔和。

　　我走向悬崖，张开双臂，身子往前倾。

　　若有来生，我愿做一只自由的鸟，一个断线的风筝，一只夏天鸣叫的蝉。

　　只要不是人就好。

　　再见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