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是开水吗？

对大多数孩子来说，长大，是身边的人过世，是参加的第一次葬礼。

　　我没有再去考究过，那天所看到那缕鬼魂是高烧时的幻觉，还是先人特地来洗涤我的魂灵。

　　我变得更加的沉默，又更加的敏感谨慎。

　　初三的下半学期，好动的孩子们还没有感受到中考的重要性。

　　我坐在教室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排练节目的活泼少年，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少年笑得更加的灿烂。

　　“冉希望，外面就那么好看吗？你起来背一下新中国成立的意义。”历史老师在讲台上点名我。

　　我收回发呆的目光，啊，差点忘了这是在上课。

　　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学校突然搞什么素质教育，开展全校性的文艺汇演，初三的孩子也不放过。

　　李艺礼敲了敲他重重勾出来的段落，我很默契的一边瞟一边加自己的话乱背。

　　“你还是站着听课吧。真是的，你们班主任凭什么占我的历史课让他们排练，历史课就不是课嘛。”老师忍不住抱怨道。

　　窗外的某人似乎看了看我，又似乎没有。

　　历史课下后，班主任踩着下课铃声来到教室，“说个事，职高在对我们学校进行直招，我念到名字的这些同学，来我办公室一下：徐可，李东，刘静，冉希望。”

　　还没走出教室的历史老师疑惑到：“冉希望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班主任并没有看她，踩着高跟走出了教室。

　　历史老师嘀咕道：“优秀老师就是不一样。”

　　我一路低着头，来到办公室，和其他同学站成一排。

　　班主任将一垛表格拍在我们面前，“填了吧，填了回去上课。”

　　我看着面前的表格，并没有动。

　　同样也有学生没动，“老师，我想先中考，考完再考虑可以吗？”

　　班主任并没有看我们，“你现在填，还能百分百进校，考完连这个学校都进不去了。”

　　我侧过身给填表格的同学让道，偷偷的将手机录音键开启。

　　“冉希望，你成绩那么好，你也要填吗？”徐可小声的嘀咕道。

　　“你知道这种事班主任可以拿回扣吗？”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报告！”熟悉的声音在门口想起。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吴欣不舒服，我替她抱过来。”苏唯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与我擦肩而过，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话，“不要答应。”

　　我的眼睛瞬间酸了，我扬了扬头控制住情绪。

　　“老师，你这是强迫我们必须填吗？这是我们的未来，我们可以自己做主。”徐可果然忍不住了。

　　“就你那成绩，你考得上高中吗？”班主任抬头看着他。

　　“那冉希望呢？她成绩全年级前一百。她为什么要填？”徐可打算拉我入水。

　　“她偏科厉害，语文成绩全班倒数第一。”班主任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是在您的阅卷下，倒数第一吧？你重来都不看她的试卷直接打上0分，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让其他老师重新阅卷吗？您也可以看看他月考，期末考的成绩，语文也是高分。”我拍了拍徐可发抖的身体，示意他不要以我作为突破口，偏了题。

　　“老师，您能成为优秀教师，就是靠将我们卖给职高，或者将我们退学来保证升学率吗？”徐可越说越激动。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他踩雷区了。

　　果然，白面红唇女妖怒了，我感觉到她正酝酿着大招像我们攻击来。

　　突然，她歇了火。

　　我转过身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苏唯以及他旁边的校长。

　　女妖换做温柔的模样，“如果你们有疑惑的话，我待会跟你们家长打电话，你们还小不懂的，老师原谅你们。但你们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啊。”

　　“不用了老师，我能为自己将来负责。”我听到冉冉这么回答。

　　刚才的徐可那么威风，冉冉也想让我出出风头，她讨厌死了我这副暗自委屈的模样。

　　但我还是选择了女妖递过来的台阶，行了个礼离开了办公室。

　　“你就是冉希望？听说你文章写得挺好，我们艺术节需要一篇演讲稿，这位同学推荐了你，你可以吗？”校长温柔的向我问到。

　　我看了看苏唯，他也看着我。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的再次相望，我有点舍不得收回目光。

　　我向校长点了点头。

　　“冉希望，你可不能签那个卖身契啊，我们是同一个战线的，你不能投敌哟。”徐可一把拉过我，打断了我和苏唯说话的可能。

　　那一刻，我对他生出了几分厌烦感。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女妖又拿着一叠表格来到教室。

　　女妖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区内重点中学的自主招生也下来了，接下来我念到的这些同学你们来拿一下表格。”

　　果不其然，有苏唯的名字。不出所料，没有我的名字。

　　“老师，我能问一下选择的条件是什么？”苏唯突然站起来问到。

　　“初步以成绩为主，全班前十名。不是有你的名额吗？你疑惑什么？”女妖不耐烦道。

　　“是这样的，老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没有冉希望。”他话一出，全班哗然。

　　为什么？估计只有那傻子不知道为什么吧。

　　“除了成绩，还要考虑品德。”女妖脸色铁青。

　　“她作奸犯科了吗？还是违反校规校纪了？”苏唯面不改色。

　　那一瞬间，我感到了非常温暖的力量，我也被人保护着。

　　此后经年，即使生出嫌隙，我也用自己方式守护着他。

　　“她语文成绩太差，她不懂得尊师重道，她和同学关系不好，没有全面发展。还要其他理由吗？”女妖看着我，恶狠狠的说道。

　　我看着正准备辩驳的苏唯，也看着那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神。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了起来，“您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您害怕我？您忌惮我？您讨厌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老师，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我一度怀疑那个时候我是被冉冉控制住了，才敢说出如此的话。

　　这也是三年来，我第一次抬头直面白面女妖。

　　女妖气到口齿不清，她大概没想到被她压迫了3年的蝼蚁，今天竟然能够站出来指责她。

　　“老师，你把名额给希望，如果她没考上，我当着全校师生对冒犯您的事道歉。如果她考上了，您不是会为自己的学生高兴吗？”苏唯看了看我，肯定的说道。

　　女妖骑虎难下。若是她否认针对我，那势必得把名额给我，若是她承认针对我，不，没有若是。

　　她是个聪明人。

　　我并没有想过要参加自主招生，即使中考，我也依旧能考上。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但苏唯想我去，我就必须去。

　　女妖最后指着苏唯说，“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你早恋的事情必须让你家长知道。下课，放学。”

　　苏唯耸肩坐下。

　　在我琢磨着该怎么跟他道谢的时候，苏唯兴奋的走到我面前。

　　“一起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

　　“冉希望，我想开了！”

　　“你是开水吗？”

　　我仰头冲他笑道，眼尾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