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姻缘错

外面的雪虽然下的寒凉静谧，屋里却也是热闹的，九龄九龙加上秦霄贤闹腾起来恨不得把房盖子掀了痛快，温酒上头，年纪相仿的你们谈天说地，你讲着南境那些奇闻逸事，来自北方的九龄和九龙非要教你喝酒划拳，兴致上头，众人怂恿着陶老板来上一段贵妃醉酒，郭麒麟想是被你解了心里的困顿，笑的更是爽朗，唯独孟鹤堂在一旁安静的很，只是笑意满满的看着耍闹的你们，不过那眼光，多半都会停在你的身上。

打更的敲起第二遍锣，在座的多半都喝的起不了身，好在秦霄贤帮你挡了许多，你也只是微醺，等他们互相搀扶着回了各院子休息，只留了你和孟鹤堂，他早早吩咐人给你备了回府的轿子，但是初雪难得，你便提议不坐轿辇，让他陪着你在街上走走。

街上早就没了人影，月光如水，一片银华，仿佛此刻，这天地人间，只有你们二人，并肩而行。

“在南境，是很难看到雪景的”你抬起手，雪片轻薄，尚未落到你的指尖便已化作那点刺骨的冰凉，“怎么落不到手上呢……”

“小心着凉了。”你只顾着去抓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连斗篷都快滑落了也没有在意，孟鹤堂细心地将斗篷给你紧了紧，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你的脸颊，你只觉得方才已经散的差不多的酒气如今都回来了，连脑袋都觉得晕晕的。

“孟哥已近而立之年，为什么尚未议亲啊……”有些话，偏偏是喝了点酒之后才有勇气说。

“我是一个人自在惯了的，更况且……”

你抬起头等着他后半句话，孟鹤堂只是用他温柔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看着你。

“更况且，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只觉得心跳的奇快，却不知怎么的再也移不开看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好似深邃的已容下了整个苍穹，容下了完整的你，此刻你已深知，眼前这个人，你逃不过了。

说来也是奇怪，孟鹤堂自问也是阅人无数，怎样的姝丽不曾见过，可从看见你的第一眼，看见你一身素衣慌慌张张的摔进正堂的那一面，孟鹤堂就预感到，眼前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他躲不掉了。原想自己一生孑然而过也不过匆匆数十载，可你的出现，让孟鹤堂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第一次觉得娶妻生子，也未尝不是件幸事啊……

“小姐，侯爷让你速速回府。”远处，长安掌着侯府特有的灯笼从侯府的方向一路急寻你的踪迹，总算是在一条街外找到了磨蹭不肯前进的你。

长安是阿爹的亲卫，从你记事起就甚少见到长安离开阿爹，换句话说，如果必须由长安出门寻你那一定是出了大事，你心里一紧，匆忙和孟鹤堂告别后就急火火的和长安回了侯府。

果然，陛下设宴款待老臣，张云雷和阿爹不知为何起了争执，阿爹气的竟然早早就回来了，而原因很简单……

“阿爹你说什么？！您要我嫁给张将军？陛下还准了？！”你惊的从椅子上差点跳起来，现在你知道旨意上的关心则乱指的是什么了，怕是误会了你早就对他有情，才会当初“千里救情郎”吧……

“这个张云雷也是太狂妄了些，竟然当面回绝！”

你很少看见阿爹这样生气，也不敢贸然的说些什么，只能先奉上茶盏，乖乖的坐在一侧，“其实……我也没有想过嫁给他啊。”

“你懂什么！”阿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你一眼，“你的两个哥哥让你冒险去西北救他你当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他记得云家的救命之恩吗？为父带你熟络太傅，让你进书院读书又为了什么？漪儿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明白？你当然明白，从一开始你就明白，可明白又能如何？若是没有遇到他，你或许会乖顺的遵从亲爹的意思，和张云雷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可如今你再不会了，但你无法抗争，就算你是云家亲生的女儿你也有这个责任保护云家，更何况你只是个养女，自问又有什么资格为了自己而不顾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云家呢。

“两位公子不日就到京邺了，”见你们都沉默不语，长安悄悄递了一句话，“如今左右陛下还未下明旨，兴许张将军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小姐和将军熟络，以后机会有的是，不如等公子们到了再做打算。”

“如今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省得让外面的人看笑话，”老侯爷起身正准备离去，临走时侧身看了你一眼，“漪儿，这几日你在府里仔细打点着过年的东西，务必亲力亲为。”

“漪儿明白。”你懂，这是给你下禁足令了，也是，你成天的往书院跑，即使挂着二哥的名字也是云家人，这云家人和郭家，张家人走的近众人皆知，如今云家在一众老臣面前失了脸面，你若是还若无其事的来往其中，这丢的脸只怕是更大了。

可你即使不出门，也堵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坊间流言四起，最广的版本，是张将军殿前拒婚，云家姑娘情伤心碎，一病不起。

其实这些你都不担心，你相信二爷，更相信孟鹤堂，相信他不会信了这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只是你数日不得出门，心里也是记挂，记挂七院的兄弟们，记挂郭麒麟是否能真的放下那点儿困顿，记挂老秦这几日没了你的陪伴是不是无聊了许多，记挂……他

记挂他是否也在想着你

想着想着，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两个哥哥也就到了国都，可来不及休息就被阿爹叫到了书房。

“事情我们在路上听说了，”大哥凌师行事一向沉稳，处变不惊，如今虽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你也不见他急躁半分，可见来的路上，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决断，“父亲无需着急，云张两家联姻若能成自然是好事，若不能，我看也未必是件坏事。”

“怎不是件坏事？”二哥凌昭明显不同意大哥的看法，“我们筹谋这么久不就为了今天的结果吗？张云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郭家，陛下对郭家信任至极，若我们能通过张云雷搭上这条线，云家的未来不就多一层保障了吗？”

“师儿说的对，”老侯爷一直未曾说话，听了大哥的看法终于意识到云家这次心急险些酿成大祸，“四境边防一直让陛下颇为忌惮，纵使张云雷后面有郭家撑腰也要谨小慎微，如果真让漪儿嫁给他，西南边境联姻，不免让人多想。”

大哥点点头，二哥还是觉得不甘心，气急败坏地坐在一旁，纵使阿爹说的问题他也是认同的，可毕竟他的背后是郭家啊，那可是曾让陛下颁下免死铁券的郭家啊，纵使有点风险，可是还值得的不是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 ”说着，大哥突然转头看向了一直坐在一边不曾说话的你，眼神柔和了下来，“漪儿不喜欢他对不对？既然漪儿不喜欢，我们就不嫁。”

你心头一颤，你没想到即使到了这样的关头，大哥还在顾及你的感受，你更是不敢抬头看他们，你怕走漏了心思，你怕伤了阿爹和哥哥的心。

“漪儿不喜欢他？”二哥扭头看看你，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张云雷年少有为，家世显赫又尚未娶妻，这满朝堂不知多少王孙公子家的小姐姑娘做梦想嫁给他，漪儿竟也看不上？”

“姑娘大了心思多，看不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哥的话让老侯爷舒心了不少，竟也跟着二哥调侃起你来。

二哥若有所思的看着你，书房里紧张的气氛刚刚有些缓和，长安来报，郭家的大少爷和孟大人来访，你们心下也知道他们前来无非是当个和事佬，毕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成如今的局面无论对谁都不是长脸的好事，阿爹和哥哥们虽然此时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但人都在正堂候着了，也只好前去接待，留你一个人在书房。

“哎！楠漪楠漪！”

你呆坐在窗边，心乱如麻，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你抬头朝外面望去，秦霄贤消瘦的身影从廊亭的檐上直接翻了下来，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站在了你的面前。

“你疯了！这是云家，你当是七院啊随你来去。”你赶紧把他拽进书房，再三确定了没人发现他的行踪，赶紧把门关上。

“你都好久没有来七院了，外面说你对小辫儿相思成疾，我来看看怎么个成疾法儿啊～”秦霄贤在你面前永远是一副欠揍的样子，倒也是气的你时隔多日第一次笑了出来。

见你笑了，秦霄贤悬了多天的心才算是放下，他当然知道你对小辫儿无意，只是不知道你是真的病了还是怎么的，非是要当面见你安好才算罢休。

“二爷知道这件事无端牵连了你，他如今不便出门，让我们给你带句话，说是对不住你。”

你当然知道这件事二爷也是无辜，算来算去也是你们云家先算计了他二爷，只是你也不能明说，如今渐成骑虎难下的态势，你摇摇头，坐回了桌前。

“对了，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你一定喜欢”秦霄贤见你又变得愁眉不展，笑嘻嘻的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交到你的手上，“我保证，你看了信，一定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疑惑的接过信封，上面的字迹你再熟悉不过

漪儿亲启

你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两个字，便是只有两个字，此刻对你而言也是价值千金。

安心

你懂这短短两个字包含的千言万语，他让你安心，安心二爷会平安无事，安心郭家不会和云家翻脸，安心……

安心你与他之间的情义，不会因此事而产生任何的改变

你知道，你与他心意相通，这两个字，便是你想得到的全部

你心满意足的收好信件，却抬头瞥见秦霄贤有些复杂的神情，夹带着一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哪里有？你少胡说了”秦霄贤急忙正色，可正经的样子也装不得几秒，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听说陛下罚你的旨意也就到年下，等过了年你是不是就要回南境了？”

“自然”你知道，即使你不说阿爹也会让你回去的，原本阿爹就不太愿意你长留在京邺，虽然你不太懂这其中的原由，“我看啊二爷就是太纵着你了，我们南境的守将无事都不可离开军营，你为二爷当差却长期留在京邺，你说说是不是太闲散了些？”

“那我年后就请旨去西北！”秦霄贤歪着脑袋看着你不知在翻阅什么东西，“这样离你更近些，我也能去南境找你对不对？”

你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说什么，忽的想起之前大林和你说的话，“我记得大林和我说过，孟哥的骑射功夫甚佳，为什么没和二爷一样做了武将却只是领了文官？”

“师父不许，”秦霄贤言简意赅的回答，“原本师父不许他出仕，还是孟哥自己瞒着师父参加了科考中了榜，师父才不得不让他入了朝廷的。”

“太傅为什么不让孟哥入仕啊？”这话你听着倒是稀奇的很，你见太傅次数不多，但只凭着对大林的了解你深信太傅为人，这其中定是有不为外人道的理由

“我入门晚，这些也只是听师哥们偶然提起的”秦霄贤不懂你为什么问起这些，但他在你面前脑子一向不太灵光，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正说话的当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姑娘，正堂的客人准备走了，侯爷让您过去”

你简单应了句，回头看了眼秦霄贤，“你快走吧，被侯府的人发现就坏了”

“你照顾好自己”秦霄贤起身正欲从窗户原路折返，临走前回身又看了你一眼，“如果有事…… 记得来七院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点点头，却看不出此刻秦霄贤眼中的欲语还休，很多时候秦霄贤也会想不明白，自己与你之间究竟差了些什么，明明是同时认识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