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本

十四

萧景琰在众人的劝说下，终是离开梅长苏的卧房。在门口，瞥见小飞流依偎在门框旁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萧景琰绕是多年征战沙场磨硬了心肠，还是柔软了一下。

“飞流，好孩子进屋去睡。”当今陛下俯下身，轻声呼唤。

飞流警觉的睁开眼睛，看清面前之人，立刻面若寒霜，看了一会儿，才稍有缓和，摇摇头。

萧景琰心头一热，缓言道：“进去吧，苏哥哥没事了，他不会有事的。”

“哦！”飞流眼睛一亮，迟疑了一下，扑进屋去。

匆匆洗漱之后，早有琅琊阁仆人端上早餐。面对颇为丰盛的食物，萧景琰没有丝毫食欲，愣是一口也吃不下，呆呆望着满桌佳肴出神。吃不下饭的又岂止萧景琰一人？

萧景琰挡了大家，独自一人回到梅长苏卧室，榻上的人依然紧闭双眼，无知无觉。只有宴大夫一丝不苟的给病人按摩，见皇帝陛下进来，没有停下，微微欠身算是见礼，萧景琰也不计较更顾不得这些俗礼，上前道：“宴大夫，费心了！”

宴大夫叹道：“放心，老夫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要救梅宗主。”

萧景琰心中了然：“多谢了！”

老大夫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萧景琰，并没有因为其皇帝身份而丝毫势弱，“哼！他是生生累成这样的！梅宗主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有情有义的人！”

虽然萧景琰的心早已裂成碎片，还是再次红了眼圈。是啊，就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朋友，自己居然曾经那样诋毁他，甚至骂他没有心、没有肝、没有良知！霓凰是他什么人？他怎么会利用？卫铮又是他什么人？他是忍下了怎样的心痛劝说自己放弃！又是怎样毫不犹豫的服下乌金丸，去换回卫铮的生命和自己的地位！他忍受了怎样的委屈！那么骄傲的人生生给自己跪下！最后还得拖着病体上战场！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无情利剑狠狠刺向自己！如今，这个人还活着，仿佛窒息的黑幕裂开一道缝隙，萧景琰告诉自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同时，萧景琰也知道，梅长苏身边的人对自己多少都有怨气，不光宴大夫、甄平、黎刚，就连飞流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只是小殊自己不说，他人更不会说。

宴大夫按摩多时，病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了，老大夫才缓缓站起身，摇着头退出房间。

萧景琰坐到病榻边上，静静看着那消瘦苍白的面庞，怎么也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酷刑使那般健康美好、武功高强的林少帅，变成如今奄奄一息的样子！最初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已被强烈自责、心痛、害怕所代替！从不信鬼神的萧景琰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让这个饱受折磨的人平安活下来！只要他能活着，不再忍受煎熬，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情愿的！

“景琰……”

萧景琰身子一颤，当确认是从榻上之人口中发出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可他马上凝固了欣喜，因为萧景琰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相认！

接下来，梅长苏微睁开没有神采的双眼，空洞的看向屋顶：“景琰，对不起……我……我骗了你……”

“小殊……”萧景琰抓住苍白的手泣不成声！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霓凰……霓凰……忘了我吧……忘了我……”

萧景琰猛抬头，才看清原来那人是在呓语。听着这最真实的声音，当今皇帝的心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紧了，再拧紧了！

一侧的房间里，蔺晨激动的对静太后深施一礼：“太后，让您费心了！我虽唔得方子，留住长苏一口气，可终究没办法让他脱险，如今，您寻了这孤本真是雪中送炭！”

“我总觉得是林帅冥冥之中在保佑小殊！小殊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何谈费心？也是上天垂顾，那苦命的孩子命不该绝，这两项合起会有效的。”

“是，也只有您宫里的那口古井滋养出来的石楠树叶才有此功效。我也曾尝百草，曾用普通的石楠树叶和那古井水一起入药，就是没想过用您宫里的石楠树叶！长苏有救了！长苏有救了！多谢太后！”

“谢什么？该谢的是你蔺少阁主！若不是你苦寻到古井之水，唔得奇方，小殊焉能撑过这些日子？我替林帅和长公主谢过蔺少阁主的救命之恩！”

“哎，别呀，太后咱们就不谢来谢去的啦。”蔺晨眼睛一眯，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嘻嘻笑道：“您就是察觉到飞流偷了您井里的水才猜测到长苏没死的？”

“哪里是我察觉到的，我只是看孤本知道了这古井水对火寒毒有效果，是景琰看到井边闪过飞流的影子有所怀疑，又发现我新做的点心少了，才心生疑虑的。”

“飞流最爱吃您做的点心，从前您送给长苏的点心大多进了飞流肚里，就是这次，飞流一口都没吃，一定要留给他的苏哥哥，直到点心坏掉了，长苏也没能吃上一口！”蔺晨的声音低了下来。

“真是个好孩子！”静太后喃喃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