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言谢

十三

静太后搂着梅长苏，那双手好像有魔力，怀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子虽然还在无法控制的颤抖，却也的的确确传递了一种心安，一种久违的温暖。

“母亲……娘……”梅长苏喃喃出声。

静太后闻言，心头一颤，原本含着的眼泪刷的滚落下来，“小殊，我可怜的孩子，叫出来吧，叫出来会好些……”静太后泣不成声，泪眼望着窗外对天祈祷：“林帅、长公主，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小殊吧！”

梅长苏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隐忍至极的呻吟声。

蔺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瞪圆了眼睛。黎刚也猛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梅长苏，“十四年了，宗主还是第一次哼出声来，就连当年削皮搓骨都不曾哼过一声！谢谢太后，谢谢太后。”说到后半句，竟有些语无伦次，铁打的汉子呜咽起来，冲着太后磕头不止。

残酷的折麽一直持续到黎明，在梅长苏数次死去活来之后，终于弱了下来，在太后怀里，沉沉睡去。

“总算又熬过一场煎熬！这样的凶险不知还有没有下次，也不知下次他还能不能挺过来……好了，可以施针了。”尽管蔺晨看惯生死，可，面对这样极致的痛苦，依然颤了声调。

所有固执着守在榻前的人，这口气没松匀，又生生吊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放亮，蔺晨终于行完一套针法，也是满头大汗，疲惫的靠在床榻一侧。

踏上之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透着无边的虚弱。

这是怎样的男人啊！死亡早已发出刺眼的白光，常年照在他的身上，丝毫没有使他动容！当安排好一切之后，就那样从容不迫的拥抱终点。让这些知道真相的人们如何不心碎！

黎刚拿出一身干净的睡衣和被褥，与侍者一起，打算给梅长苏换下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静太后伸手取过衣衫，轻轻放下怀里的人。

“万不敢有劳太后，宗主知道必怪罪我等。”黎刚对太后一揖施礼。

“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怪不怪的，在我心里，他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静太后没有停下，淡淡的说。

果然，太后的手极轻极柔，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痛那个受尽苦难的人。

“唉，还是没有用丫头的习惯。”太后轻语着，让身边的几个男人红了眼眶。

一切就绪，黎刚对众人又施一礼道：“太后，陛下，诸位大人，请回去休息吧。”

这一夜，受折麽的不单单是梅长苏一人，在场的所有人谁不是备受煎熬呢？

“大家都去休息吧，长苏这里，一会儿宴大夫熬好药就会来换我。”蔺晨揉着额头劝道。

“好了，你们都去吧，我跟少阁主还有话说。”静太后发了话。

众人依依不舍的起身，准备离开。

萧景琰抬头看向蔺晨，眼前之人自称是小殊的知交好友，两年的接触，他十分清楚谋士梅长苏的性格，那是一个所有事都压在心里的人，若不是绝对信任和友谊，怎么会全盘托给此人？这是何等大气磅礴的友谊，他们彼此欣赏、彼此牺牲、不为感念、只为本心，怎一个“信”字可以言尽！

小殊认定的人也一定是自己的朋友！萧景琰费了好大劲儿才站起身来，对着蔺晨一揖到地，“虽然大恩不言谢，我还是要谢你藺少阁主！”

蔺晨侧过身去，用扇子一档“别，皇帝陛下，我与你无恩，这个可不敢当。”

“谢你这十四年对林殊的扶住和情意。你与林殊有恩就是与我有恩，就是与大梁有恩，就是与天下苍生有恩！如今，小殊他还活着，就是天大的恩赐！不管以后如何，我都绝不会辜负于他！”

蔺晨眼里闪过一丝感动：“我与长苏有个约定，此生不言谢！他有他的执念，我有我的执念！没什么好谢的。若说大梁和百姓，就更不用谢了。至于你么？我接受了。”蔺晨潇洒一笑，冲淡了一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