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雏菊九

李承泽从床上坐起身子，魏善还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沉，露在外面的一节脖颈上有他留下的痕迹。他们昨天听着魏善的黑胶唱片在房间里相拥、跳舞、换新的唱片。歌曲的节奏越来越快，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跳到床上去的。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回忆起魏善的身体和她的啜泣，简直要被罪恶感淹没。

魏善是被李承泽的早饭香醒的，确认过香味，是芝士的味道。李承泽做的早餐很丰盛，烤面包、培根、水果和蔬菜，他没忘记给魏善煎了鸡蛋，总之魏善从没把早餐做的如此丰盛。他连奶白也没忘记，给黑猫剁了点熟肉馅，它正趴在吧台角吃的香。

才七点一刻。魏善伸伸腰，眼睛也懒得睁开，一颗小草莓从她的颈侧露出来，李承泽面红耳赤，连忙解释他今天还要上班，局促地像个高中生。

魏善懒洋洋地跨上椅子，头一侧又把吻痕展露在李承泽的眼下。她嘴角禁不住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手里抓起烤好的面包咬了个角。

你可得负责。她眨眨眼。

李承泽下了车，脚步轻快地像是要飞。负责，他当然会负责，他要负一辈子的责。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切的光、热和树荫甚至飞虫都来的那么正正好。他的指尖伸向自己的侧颊，魏善在那儿落下了一个吻，电视剧里的恩爱夫妻总会在上班前互相亲吻，他们现在多像平淡爱情的样子。

他拉开警局的门，开的过头的冷气扑面而来，随之还有同事们汇聚上来的眼光。

李承泽的欢欣被浇灭了一半。

人们对着走进来的他窃窃私语，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平日相处甚好的人也没敢跟他说话，李弘成告诉他朱格在办公室等他过去。冷气吹得他毛骨悚然。

范闲正坐在朱格办公室的沙发上，他脸色难看又疲惫，朱格的脸上阴晴难懂，他推门进去时，脸上写满不安，整个办公室被极低的气压笼住，压抑的让人窒息。

朱格向他展示了一段监控视频，监控里是他和滕梓荆，两人坐在面对面的座位上喝酒，一个小时之后离开。接着，画面切换至他的小区后门，时间是十分钟后。

这是滕梓荆失踪前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朱格犹豫着说，李承泽面如死灰，嘴唇在微微颤抖。

我…完全没有印象。李承泽想辩解，可当下局面无论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他极力通顺着自己的逻辑，最后找到了魏善为褚放留下的不在场证明。

我不可能在10分钟之内把一个身材健壮的成年男子带到合适的场地绑架或杀害。李承泽不像说谎，又不知从何辩解，朱格或范闲都没能捕捉到他一丝的心虚，只有无法出演的第一反应。

但是，监控视频被人篡改过，13号机位的女员工还没有复工，这次用的还是13号机，所以背后另有其人。朱格皱着眉，李承泽在他眼里宛如白纸一张，从眼神出发可以直通心底。

眼神不躲闪，只有紧张和惊慌，没有任何说谎的兆象。朱格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加之李承泽平日的为人，朱格其实并不认为他会杀人。

承泽没有动机。窝在沙发上的范闲支着头，脚尖有规律的晃动。从他那游刃有余的姿态，李承泽知道范闲并不信任自己，只是警局审犯人常用的红白脸策略用在自己身上，难免引起李承泽的不适。

所谓“事实胜于雄辩”，“事实”被相信的目的想来就是防止他人进行“雄辩”。

朱格还是心软下来，承诺在没掌握切实的证据前暂且不会把李承泽拘留起来，甚至还让他回到座位上继续他的工作，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范闲，他嘴里讲着安慰的话，实则恨不得现在就把李承泽抓起来，这些李承泽都看得出。

监控，夷山，滕梓荆。事发突然又蹊跷，自己毫无印象的事就被监控录了下来。他猛然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空白已经有一段时间，上次忘记魏善的约会，严格来说图书馆也算，再加之现在，自己的身体做了脑子不记得的事，他在脑海里向前追忆一个疑点，终于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你就是太累了，要不去看个心理医生吧？魏善曾在图书馆如此对他说。

下午要去花店，此刻她正轻轻顺着奶白的毛，那只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俨然惬意得很。她的手机响起，魏善顺手接起来。

警察发现监控视频是假的了。电话另一端是魏钦，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肯定已经找了承泽，我一会也要去警局接受问询，但是你放心。

哥哥绝对不会让你受牵连。魏钦说。

魏善恍惚着挂了电话，既然承泽和滕梓荆见面的视频注定更改不掉，那么换掉旅馆和小区门口的监控该是多么不打自招的行为。

另一边，魏钦的计划运行还在掌握之中。

他不可能允许魏善和另一个人格分裂的杀人犯恋爱和结婚。魏钦必须承认，承泽是个好孩子，但褚放的存在太过危险。

监控本可以换得查毫无蛛丝马迹，但魏钦偏要留下破绽，至于他，他有十足的把握警察查不出他。

门铃在响，魏善拉开门，不是警察，是李承泽。他整个人倾在魏善身上，把她顺势揽进沙发。

小善，你知道些什么？他还在喘着气，魏善在他怀里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心跳。

她看着李承泽那双被惊惶充斥的双眼，心下知道自己必须讲出来。

魏善把他的疾病，成因和褚放的所作所为一一叙述给李承泽听，她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专注地叙事。

终于把一切讲清楚时，她抬头望向李承泽的眼睛。

褚放？！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人正奇怪又轻蔑地瞥着她。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承受不住事实，所以我会出来。他耸耸肩，嘲笑她还不懂所谓的“机制”。魏善崩溃地瘫在地上，想说什么喉咙却如哽住一般，最后竟急得兀自抽泣。

褚放勾勾嘴角，这是他理想的场景，他需要一条崩溃的心里防线。

小善。他也坐在地上，轻轻牵起魏善的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花，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魏善无所适从。

承泽是无辜的，哥也是无辜的。他搓弄着魏善的手指，缓缓抬眼看向魏善眼里朦胧的泪花。

必须有人站出来。他说，眼神装得多纯良，像极了李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