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程莞莞案的所有材料已经收集完毕,范闲正一遍遍复盘那些口供和录像,李承泽调来了夷山的员工信息。程莞莞的人际关系网也通过走访得以清晰梳理,工作量很大,既包括走访也包括复盘。
范闲把一沓纸甩在桌上,李承泽的眼睛也酸痛不已。他们一无所获,程莞莞的形象十分乖巧,白天坐办公室,周三和周六晚上 唱歌拿份兼职钱,父母是工薪阶层,家里有个弟弟她也要养。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没有仇人,没有男朋友,没有生活爱好。
简直无从下手。范闲把手指插进自来卷的短发中随意抓了两下,程莞莞案过于恶劣,破不了案局里就难以把滕梓荆的事提上日程,他的好哥们还下落不明。
李承泽郁闷,随手抓起范闲桌上的一沓纸,是采石场的访客记录。他随意翻动,一边跟范闲互倒苦水。
我盯了一上午屏幕,现在翻纸都算是保护视力了,他一页一页撩过去。范闲疲惫地望着窗外,以至于未能注意到李承泽手上动作稍稍一顿。
他看见了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案件四个月前的访客记录上。
李承泽抬眼瞥了一眼范闲,后者正望着窗外发呆,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把那一页翻了过去。
对夷山网络保存的录像有了鉴定结果,所谓的石子堆自行塌落不过是凶手替换的假动画而已,外部攻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警方便把视线投向了夷山内部。
但夷山网络的可疑人员筛查也一无所获,去过星幕酒吧的人都与程莞莞没什么交集,案件陷入谜团之中。李承泽正独自坐在夷山的会客室里,他阖上眼专注梳理着脑中的思路。
分尸,监控被换,凶手在夷山内部,或是夷山内部有同伙。
能不能直接从夷山内部查出登录者?他闭着眼,头渐渐向左倒去。
能。会客室的门口传来一个男声,李承泽从思索中猛地醒来,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就是李警官吧?那人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饶有兴致的打量他。
我是魏钦。那人冲他伸出手,李承泽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未来的大舅子在案件里见面。
李承泽。他回握魏钦的手,魏钦的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
尸检结果和夷山的调查结果几乎是同时发到李承泽的手机上,程莞莞的死亡时间是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不是分尸而是虐杀;夷山查出了那台篡改监控的电脑,是备份一室的13号电脑,坐在那儿的女孩儿已经被带走审查。
在看什么?魏善从身后搂住他,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后背。我也想看。她伸手要抢李承泽的手机,被他轻轻抓住手腕。
你手机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呀?魏善挑挑眉。
李承泽回头轻啄魏善的脸颊,向她解释文档的机密性和那些尸体图片有多恐怖。
有个姑娘活着被分尸了,四肢还没找到,内脏都被剖出来,头也被砍下来,你要看?
魏善眉头蹙起,似有所不适。
心理变态。她低声咒骂着凶手。
李承泽看着她的脸,听她絮絮叨叨当今社会有多不安全,实在无法把她与杀人犯联系到一起去。
于是那句“你为什么去过采石场?”也被他生生憋回了肚子。
再者,魏善与程莞莞八竿子打不着,魏善为什么要杀她?没有动机,而且从剖尸的手法也可以看出罪犯有一定的医学常识,魏善也亲口说她学习不好。
不会是她,不会是她。李承泽垂下头去。
不舒服吗?魏善蹲在他的脚边,蓝色的裙子拖了地,但无人在意。她叹了口气,工作很重要很累,但是也要好好休息,我好心疼的。
李承泽轻轻捧起魏善的脸,对他的关心和喜欢正明晃晃的写在她脸上。
是的,绝不会是她。
可她要犯罪未免太容易。她的哥哥是夷山的核心人物,篡改监控轻而易举;她的朋友在火葬场工作,什么尸体没见过,帮她处理尸体也大有可能。
小善,前天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半你在哪里?李承泽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魏善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对着她的脸,李承泽难以将第二遍问出口。
你的案件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在怀疑我吗?她难以置信,她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兀自跌坐在地。
李承泽不敢看她不敢扶她,花店里一时静的可怕。
承泽,我没有杀人,我和你在一起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啜泣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李承泽慌了神去扶她,最后只得把她抱上椅子。
别哭,你说的我都信。他帮她轻轻擦去眼泪。
前天晚上我和有衿在一起,八点多就到了她家,第二天早上她送我来了花店。我们晚上吃了外卖,用电视的KTV功能唱歌,凌晨一点半那会儿正在看电影。
魏善直接把电话打给陈有衿,对面的人证实了她的说法。
我怎么会卷进命案里啊……魏善似是吓坏了,李承泽把她揽进怀里轻拍。
发现尸体的采石场有你的访客记录,我只是逐一排查例行公事。李承泽如是说。好好想想你为什么去了采石场。
我…是给我哥当司机去了。她把头从李承泽怀里抬起,却发现眼泪和鼻涕蹭了他一衬衫,沾出了一张脸的形状。她破涕为笑,李承泽佯装嫌弃地揪了张纸擦拭。
哥哥想在采石场里投钱,那天要去实地考察,他的司机生病了他又没有驾照,所以我就去给他当临时司机啦,访客记得是我的名。她用手指戳着李承泽的胸口嗔怪他。
你刚才都吓到我了。她委屈地嘟囔。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他笑着揉揉魏善的头发。想不想吃东西?或者买裙子买包?
嗯…我要亲亲。她搂住李承泽的脖子。
李承泽笑笑轻轻吻在魏善的嘴唇。
我超委屈的,你就亲一下?魏善的小腿乱晃。
李承泽又吻了她一下。
还是不够。魏善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李承泽啧了一声,把她扯进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魏善不像说谎,李承泽没再查下去。他愿意相信她无辜。
他终于回到家,整个人栽在床上,卸下一天的疲惫。他回忆起魏善嘴唇上的香香软软,傻笑起来。
她善良、纯真又脆弱,像一朵生长在草地里的小雏菊,只接受阳光和雨露,多美好。
他衣服也没有换,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程莞莞的案情依旧一筹莫展,但被人遗忘在脑后的林珙和滕梓荆终于又开始着手调查,梳理人际关系网的任务交给了李承泽,他忙得不可开交,程莞莞的案子主要丢给范闲,但李承泽把魏善在访客名单上出现的事瞒了下来。这是距案发四个月前的访问,只要他不提,没人会注意到。
朱格不敢把林珙和滕梓荆的事情分配给范闲,主要是怕他不理智,夹带个人感情。
所以李承泽手里有两个失踪案,光一个关系网梳理就够他忙活一天。
他翻着腕子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距离他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范闲本想留下来同他一起,但被林婉儿一通电话薅了回去。
他终于把两个人的社会关系全理了出来,滕梓荆不是难点,但林珙的社交真是蛮丰富,光和他有利益冲突的李承泽就能筛出来十几个人。
他保存了文档,正要关机,突然又想起什么,愣着神犹豫片刻,还是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魏善的资料完整地在他眼前展开,他仔细阅读,甚至拿出手机的备忘录记下她的生日,她的住址。
他滚动鼠标的滚轮,心里正盘算着如何给她个惊喜,突然一行字闯进他的视野,如此突兀。李承泽僵在座位上,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房间里很暖和,李承泽却只觉得冷。
魏善,毕业于美国纽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