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雏菊》（二）

李队怎么来这么晚？范闲靠过去给李承泽看手表，时间已经是九点二十。

昨晚上喝了点酒，睡过头了。李承泽支支吾吾。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一见钟情的姑娘面前三杯就倒还被人姑娘送回了家，害她睡了一晚上沙发不说，现在车上还放着人家做的早餐。

程莞莞的尸体已经转移，范若若正在忙尸检没到现场，这次的现场维护难度很大。发现尸体的石子堆只肖微小扰动就会坍落，以及采石场的工人们和附近村民的好奇心，封锁消息的难度被骤然加大。

我们刚刚调了保安室的监控，事发的凌晨三点有一队货车进入采石场，约十分钟之后所有监控黑屏，我们检查过，电线都没事，网安来了人说是这儿的电脑被黑了。范闲手里端了咖啡。李承泽想说什么，却被范闲心有灵犀地打断。

黑屏之前也没拍到人，只有货车司机走动，也没有人靠近保安室。范闲喝了口咖啡，李承泽不太敢相信。

这么完美吗？他暴露在阳光下，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

不尽然。范闲又嘬了一口咖啡。采石场的监控视频用的是南庆本地一家网络公司的备份，可备份时长高达三年。

夷山网络。李承泽知道那家公司，网络安全系数极高，本地有一大半的监控都采用夷山的网络备份，在全国都小有名气。

夷山网络属东夷集团名下，接待李承泽和范闲的姑娘叫青秋，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采石场凌晨两点半到尸体被发现的视频。

不再黑屏的视频更令人困惑，石子堆旁边从未出现人不说，那堆石子居然是自己倒下来的。

可工人确实在石子堆底下挖出了尸体，视频里也是清晰可见。

范闲心底漫起一股寒意，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有可能从外面替换视频吗？李承泽问。

青秋摇摇头给他们解释。不太可能，如果有外部ID浏览我们的备份文件，网安立刻就会收到报警。

李承泽爬着楼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案件向离谱的方向发展着，冲击着他所坚信的无神论，楼梯间里只有一他自己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他熟悉的家门口，他握着把手沉思着。夷山的网络安全在业界数一数二，被外界突破的概率很小。

可如果是内部人员作案呢？

门突然开了，李承泽吓得猛抽回手，但屋里站着的不是鬼，而是魏善。

你没带钥匙，我没留你电话也不知道你今天去不去我店里。她有些局促，显然是觉得自己在李承泽的房子里呆一天不太合适。

李承泽摸了摸兜，钥匙还真没在兜里，魏善让开门口让李承泽进了屋。

我可是连电都没有用，她举起手机给李承泽看，俨然已经因没电而关机。我实在没意思，就翻了翻你的书。

一本犯罪心理正倒扣在他的茶几上，还有一个外卖盒和一个矿泉水瓶，魏善连他的天然气都没动。李承泽一时失语，案件的压力烟消云散。

他看着魏善微红的耳尖，心里有了绝妙的主意。

魏善小姐。他朝她伸出右手，像英国绅士一般微微欠身，弄得魏善一愣。

在此对耽误您一天的时间和耽误您的生意表示愧疚。他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为表达我的歉意，我愿请您共进晚餐。

不知您意下如何？李承泽望着魏善的眼睛。

她的眼睛弯出了一个可爱的弧度，接着一只手搭在了李承泽的右手上。

乐意奉陪，李先生。魏善歪了歪头。

他们去了步行街上一家相当有名的西餐厅，时间才五点半，餐厅刚刚开餐，大部分坐办公室的人还没下班，步行街显得冷清了些。

西餐厅的人也很少，不用排队直接就有地方坐，魏善和李承泽上了二楼的露天阳台，围栏边放着玫瑰，红砖墙上缀着灯，他们可以直接看到朱砂色的天际线。

李承泽为魏善拉开椅子，她将头发甩向肩侧，对李承泽莞尔一笑。桌上有做成蜡烛的灯，李承泽的轮廓线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硬朗，他的眼神不太清晰，在暖光下暧昧着少了些明确。

李承泽其实局促得很，范闲教他的聊天技巧一并忘在了脑后，他庆幸今天没穿警服，普通的白衬衫更合适于现在的氛围。

魏善点了两份牛排和两碗奶油蘑菇汤，又叫了蔬菜沙拉，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菜单犹豫着。咱们两个吃一份8寸的田园披萨够不够？她抬头问询李承泽，他的手指正绞在一起搓动。

够了吧。他淡淡一笑，有些僵硬。

魏善跟服务员点好单，扭头看着李承泽，他红透的耳尖暴露了一切。

千万不要紧张。范闲告诉他，一切要自然。

他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转念看着魏善勾起的嘴角。

魏小姐，能否请您介绍一下自己的家庭状况？

魏善没收住笑出了声。你是审犯人审出职业病？她挑挑眉。或是相亲现场？

我呢，爸妈要我要的很晚，是家里的老二。她稍微端正了身子。我的哥哥叫魏钦，你肯定知道他，他是夷山网络的创始人，也是东夷的现任董事，妥妥的年轻有为。

李承泽当然知道他，毕竟刚和他的公司有交集。

我的爸妈都送回老家养老，在南庆市的近亲只有我哥。但是我有一个很好的发小，叫陈有衿。她摁开手机锁屏，上面是两个女孩子的合照，陈有衿看上去很活泼。

她是入殓师，就是收拾尸体给死人化妆的，听上去挺恐怖吧，但我觉得特别有意义。魏善托着腮。她是让人走的漂漂亮亮，你们是让人走的明明白白。

哦她的火葬场规模超小，她不仅要当入殓师，还要操控设备。魏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为什么不去你哥哥的公司上班？李承泽疑惑。

我学习一般，大学考的不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去了夷山怕被骂走后门，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钱，不如做点喜欢的事情。

而且，你别看我就是个开花店买饮料的，但是超挣钱诶。

我没有瞧不起你。李承泽正要解释，服务生却不合时宜的上了菜。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魏善眨眨眼，手里切下一块肉。你一会陪我回趟花店好不好？我还没给花浇水换水。

当然。他往魏善的盘子里放了一块披萨。

他们七点吃完饭，天已经黑的差不多。西餐厅在步行街的南端，而魏善的花店在北边，他们正并肩走在亮起的街道上。越往街中间走，饭店就逐渐减少，饰品店和服装店密集起来。人来人往间，很多小女孩或情侣结伴走进那些店里。

魏善拽住李承泽的衣角轻轻摇晃，指指一家店偷偷传递逛街的想法，李承泽自然陪着她逛了进去。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女孩儿试衣服，看着她穿小碎花的裙子，或是把耳环比划在耳朵上。到处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他却奇迹般的不嫌烦。

二位是情侣吗？收银员扫了裙子的二维码，发出“滴”的一声。本周有情侣活动，情侣购物满一百可打9折，满三百八折。

李承泽一愣，犹豫着看了一眼魏善。

从服装店走出来，弄得他恍惚。

他右手提着魏善买的衣服，左手紧紧拉着一只手。

喂。魏善送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走到李承泽面前扶正了他的肩膀。

参加了情侣活动，我们可就是情侣啦。一瞬间，魏善眉眼弯弯，李承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魏善顽皮地甩开他的手向前跑去，李承泽反应了一下追上她，他们在夜幕与路灯下追逐，在路人的眼光之外放声大笑。他眼里只有魏善的笑脸和她鲜红的裙摆，她眼里只有李承泽的无尽温柔和衬衫洁白的衣角。

他们一路奔跑，甚至错过了魏善的花店，终于李承泽锢住她的腰，倚仗身高优势把魏善抱起来转了一圈，魏善气喘吁吁地拍他的手臂。

跑过了跑过了！她笑得清脆，李承泽把她放下，于是两人不得不往回折返一段。

魏善在花店门前翻着提包找花店的钥匙，李承泽还感觉不可思议。

进来帮我浇花。魏善把门拧开顺手打开灯，一个喷壶就挂在门口。

魏善养在架子上的盆栽不多，但都长势良好，她拣出一些枯叶和掉落的花瓣，把水倒入每一个花盆中。李承泽拾起一些随意扔在地上的花束，一天没有泡水现在已经发蔫。

把那些插在水里，明天我把它们放冰箱。魏善没有回身。

你最喜欢什么花？李承泽拾一把躺在墙角的香槟色玫瑰。

小雏菊，最喜欢白色的。魏善不假思索。

魏善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那些盆栽就被打理的漂亮。她把手洗好擦干，回身是李承泽正好按下了手机的播放键，魏善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会跳探戈吗？李承泽左手拿着一只白色的雏菊。

一步之遥可是探戈名曲。魏善返过味儿来，把手搭在李承泽的右手上，李承泽轻轻一揽，魏善顺着他的力道靠近李承泽宽阔的胸膛。

我们恋爱了，对吗？李承泽扶上她的腰。

当然。魏善回，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李承泽轻轻把她向外推，魏善心领神会地转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他踩着一个重音把力道收在魏善的指尖，她的足尖恰好停在一支雏菊前。

第一眼。她的高跟鞋划了个漂亮的半圆，最后收在李承泽身边。

你不也是？魏善对他耳语，顺手牵上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夹起那支小雏菊。

在花店里，有一步之遥响起。两个年轻人拥在一起，躲避着地上拥挤的鲜花，女孩子的裙摆擦上花香，男孩子的皮鞋敲击木地板响声哒哒，至少今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