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安神香在房间里不疾不徐地燃着，白素贞良久不见头顶上方的许仙的举动，猜测他睡着了，偷偷从他怀中挣脱，双眼就那么复杂地看着他。

官人累极，早已入梦去。白素贞伸出手，不自觉描摹他的面容，今儿个才发现中了圈套，束手不动自然不是她的作风。既然对方存了挑衅的心思，那么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她且瞧瞧那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如此想，她的心里不免宽慰了许多，可是官人他们不过是一个凡人，就怕护他们不周全反而累及到。

许是安神香效用强大，没一会儿她也睡着了，这一觉没了俗事纷扰沉稳很多，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白素贞是被透过帘帐的碎金唤醒的，睫羽微颤眼帘掀开，她伸手挡住眼睛缓了一缓，身边的位置早就冰凉。复想起上午的事颇觉头疼，一点也不想起床，仿佛这样就可以避遁那些困难。

到了最后，她放弃挣扎，就像处于天地里，她不能违背上界给她的命运。白素贞踯躅在自家小院，沏了壶茶悠闲半天，看那云卷云舒绯霞万里。

此刻金乌全沉，悄悄落入西山底，虽不见它的神形可它的光辉依旧残留。白素贞小饮一口茶，桃花眼与杯口平视，经过一线打量远处，像极了黑暗里的一个窟窿，不起眼却可以瓦解阴沉。

“姐姐，我来了。”白素贞听到声音，猛地将手中的杯掷放在石桌上，回眸时一缕青色的倩影渡着金辉逐渐显映。

是青儿。

她携着风尘仆仆踏碎一地余晖而来，因为着急而气喘吁吁，白素贞起身，窈窕轻盈的身姿如一幅美画徐徐摊开。她的纯白和小青的葱翠相映，是画卷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白素贞是一轮皎月，自带清辉；青儿则是夜里寒江尽头的一座苍山，夹带着一股韧劲儿。

两姐妹面对面处在一方小小的庭院，且看落霞湮灭惊鸟折枝，自成一道亮眼的美景。“姐姐，你想要怎么做？”最终还是青儿打破了寂寥，她远远比白素贞更加焦急心慌。

哪知她的着急根本不值一回事，只因那当事人浑不在意似的，还侧头对她发笑。“着急也没用，不如沉下性子来。”青儿撅嘴，她是越来越不理解白素贞了。

“青儿，现在妖毒横行，我俩不可袖手旁观。但我也不愿你涉险，你且去邻县探听探听，看能不能有什么机遇。”钱塘寻不到作乱人的影子，那他们便将手伸长一些，绝不闭塞一点儿消息。

小青听罢，若有所思，在不知不觉中咬起自个儿的手指，“那姐姐你呢？留你一人我可不放心。”“傻丫头！我在钱塘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去时带上青松，以免出了意外你应付不过来。”拍拍青儿的手，她劝道。

此时此刻危机悄然而来，压根儿没有时间让她们磨磨蹭蹭，于是青儿略微表示不满地跺跺脚，倒也没说什么，一个旋身就不见了人影。

交代完小青，白素贞去侧屋点了几柱香，她合掌，虔诚地朝观音菩萨的神像拜了三拜，“观音大士，弟子身边怪事连连发生，困惑不已，还望大士指点迷津。”

忽而间，案桌上明光闪闪，竟凭空出现了几个字儿。白素贞惊喜，叩谢过后便起来查看那桌上的内容，怎料闪烁的光影中写着的赫然是‘无解’二字。

霎时间白素贞灰心不已，无解谓之何意？是天机不可泄露的隐瞒，还是一去不复返的牺牲？她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段时间而言，她的困苦越来越多笑意越来越少，独处时唯一的慰籍便是肚里的孩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钱塘的风行早被天上的人嗅了个清清楚楚。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天上的神仙谁也不肯提起这桩不妙。相比那几重天的冷漠自持，处在娲皇宫的几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彩云初开，弥上一层淡淡的妃色，似流水欢愉，徜徉在整座宫殿。规模宏大气派十足的娲皇宫后方自立一座小殿，通身珠色浅白淡雅，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白矖闲不住地围着灵石打转，一边的腾蛇称着下巴深度思考，唯有黎山老母稍稍放松些。黎山老母手中的拐杖时不时敲击灵石，发出一声声哀叹。

“元君，我们只能干着急吗？”因为黎山老母又被称为斗姆元君，故而白矖才这般称呼道。黎山老母掰扯掰扯手指，道：“我们不能过多干涉，否则白丫头的劫难就不至于此了。”

眼见自家闺女陷入困局，身为父母的他们却无能为力试问天地何忍！几万年了，白矖为了女儿流下真泪，晶莹的珠子断线般坠落云天外，酿造了一场无声的悲哀。

“素贞不肯服药，介时又哪儿来的法术与那恶人相斗！”白矖赫然想起当时下凡采摘的一株仙草，为了那件事，她和腾蛇两人被师尊训诫了一顿，素贞也和汉文闹的离家出走。

“她还没吃？”老母愕然，登时从旁边石凳上直挺挺地站起，得了白矖腾蛇两人的无奈点头，她就恨铁不成钢地使劲儿杵了杵地面，泄恨般。

“我就知道白丫头拧的！当初你们就该研成粉末混在水里喂她吃了。”老母嚷嚷着，“我就不信喝下去了还能吐出来不成。”反正她也蒙在鼓里。

老母愤愤不平着，白矖腾蛇有些尴尬，毕竟比自己位分高的神尊前辈在他们面前说给自己女儿灌药？也不知从古到今还有哪路神仙会这样做？白矖他们哭笑不得。

“这、素贞修炼了那么多年，哪能察觉不到呢。”腾蛇摸摸鼻子，打着圆场。他说这话的时候哪里想到黎山老母会冷笑一声，目光诡秘，煞有其事道：“其他修道者说不准这事，但你俩那闺女却是真真的糊涂蛋。”

“嗯？何出此言？”白矖腾蛇相视，好奇道。

“那傻丫头就连雄黄酒都能稀里糊涂饮下还有什么不能的？”老母摇头，“怕是被温声软语哄的找不着北，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真身是什么。”

如此说来，倒还真不如使这个法子来的安心些。

但事后想起永远不比事前，毕竟他们亦无法追溯时间，所以就算现在想起了又有什么用呢？

黎山老母脸色刷的一变，就那么笑着，老顽童似的不正经，“怎么样，后悔了吧。”白矖腾蛇他们不说话老母又明示暗示道：“你们二位放心吧，白丫头身边有几个贵人，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她说完白矖腾蛇瞬间有种拨云见日的惊喜感，“有贵人？莫不是……”“哎～说破就不灵验了。”她指了指天，意思尽在其中

这下，白矖才少了一些愁容。

苍岭山翠屏环抱，一层又一层的鲜艳挡住了里面的黝黑的实景。外界凡人走到此地自当看不出端倪，且风吟长啸如坠冰窖，大都不敢亲临此地，即使是无意间碰上了也得尽力绕道走开。

但偏有人揣着好奇也要来看一看，天上黄昏已尽，月亮打出了头，许是觉得惊骇，又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

苍岭山翠屏不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人为制造的一个法阵，丛丛密竹交叉相接，难以进入里面。

昏暗中，一个女子单手撑着下巴思忖着，她的胆子极大，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待林里发出一声声诡异的叫声，歇斯底里喊着她是谁时，姑娘才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我还当是什么妖怪，呵，不过如此。”她狂妄，眼皮子底下大写着不屑，随即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

淡月下，那姑娘奔赴远方竟化作了一只鹿？换旁人看来指不定说有多荒唐呢。可一直闭气静息的明玦却征愣住了，从打坐调养时听到结界外的动静，他欲将打扰到他的人抓来饱餐一顿。据灵台传来的信息，那人似乎还是个练家子，体内有着充沛的灵气，可想而知，若是他能将那些灵气化为己用，又何愁功法不足。

只是他方才听见那人的大言不惭，临时犹豫了。明玦千百年前还在紫微星体内的时候，自然承袭了她的某些性格，譬如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须思量再三。

他并不觉得以他现在的功力能打的过那人，故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灵气源头在他的领地狂妄自大而按兵不动。

事后越想越不甘心，无名火从心上猛地蹿起，拔的老高。适逢孙十千一事无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忍住弄死他的冲动把人赶出去为他寻找猎物。

“这算个什么事啊！”从明玦身边出来的孙十千骂骂咧咧，一连啐了三口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