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网

第二十七章 网

枫村

弥勒和犬夜叉在临近午夜的时候被一连串的爆炸声惊醒，源头位于村落正北方。众人赶到那里的时候，五十年前安置过鬼蜘蛛的洞穴已经被土质炸弹彻底炸得粉碎，洞内堆了大量腐木和干肢，焚化后的火光照亮了半个洞穴，空气满满都是药草和生血燃烧时的刺鼻味道。

珊瑚只看到了骑在妖怪上的琥珀，男孩依旧是冷漠至极的面容，手里抱着满满一缸陈旧土块，随行妖怪身上驮着大团被铁链捆成球状的土蜘蛛，乍一眼看过去像是少司命先前带过来的大闸蟹。似乎是为了气他们，除妖师当着他们的面在土里淋了一堆生血，之后将土块底朝天分批撒进不远处的河里，被水流冲刷的干干净净。

一行人眼睁睁看着琥珀飞远，法师气的脸色煞白，更多是近乎铁青的恐惧。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

奈落突然捣毁洞穴，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一个多月前小队秘密进行了第一次集会，土之结界作为队伍里的高度机密，他们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如果真的被奈落瞧出端倪，只怕神乐会首当其冲受害。但他们又不能直接去打草惊蛇的问问题……

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少司命离开前给五人组留下一个黑色的手机，现在十有八九在奈落那边，多少应该能知道些消息，现在电话就在弥勒手上。珊瑚看着拼命扑灭火势净化水源的犬夜叉和戈薇。

“你确定问她会管用吗？”

少司命明摆着是要站队奈落，将来大概率要和他们为敌。之所以主动退出，正是为了避免将来动手，和五人组彻底撕破脸。这个节骨眼上和她打交道，百分百问不出什么。

弥勒只是略带生涩地用手指拨号。

“总得试试……不过应该没问题，她不会多说什么，但肯定也绝不会说谎。”

电话旋即拨通，另一头传来很响的，仿佛大型机器轰鸣的声音。

•

山谷

神乐挥动折扇掀起大片的尸舞之风，堆积在地上的尸骸顿时成群结队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山谷深处。整个谷地笼罩着白色的浓雾，内里隐约能看到鲜红色的、香气馥郁的盛放花朵。浓郁的花香，混合强烈的尸臭味，形成一股隐隐作呕却又昏昏欲睡的腐烂迷醉。神乐站在上风口，感觉再多闻一下，自己都要被熏吐出来。

这几天日子过得简直就是灾难，她昼夜不停的出入废弃的战场，把大堆的死尸，刚死的早死的带血的剩骨头的一股脑往山谷里运，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还多，运完了还得跟着道士耕地开垄埋球根浇水施肥培土除虫……天老爷，早知道日子会过成这样，还是让她套上铁链在地宫里关禁闭好了！！！

最后一批死人被拉去填坑后，神乐终于停下手头的动作，瘫靠在树根上休息。红白相间的条纹和服上沾满了泥土，脏兮兮的粘在身上。

不远处是东风卡车的轰鸣声，道士拉了满满一车曼陀罗花的球根，从车上跳下来。她看上去异常恼火，下车的时候把车门拍的震天响。

“你还要我说几次，我现在是给那头打工的怎么可能告诉你！”她朝着电话里没好气的说了几句，之后里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道士一下子炸毛起来。

“烧了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你也别想让我打探什么，反正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俩这几天已经够忙的了……她白天乱葬岗，我晚上育肥场，我算盘都打烂三个，现如今还搭上那么个垃圾玩意！！谁特么可怜可怜我啊！！每天都在干活干活干活，比民工都苦！你就不要给我再添无畏的负担了行不行，不要再闹我了！！”

她说着挂掉电话，将手机远远扔在后座。

神乐握着扇子蹲在原地瞪她，道士看上去也不像伪装，她心情是真的糟糕透顶。

“你俩不是合伙做生意吗……”她说着张开扇子扇风，“他好歹答应你赚到的钱三七分的……”

“跟钱没啥关系，”少司命喝了半瓶可乐。

“这么说……如果是你，每天和你最想杀的人在一块，结果你杀不了就算了还得给他包吃包住的，你心情会好吗！！”

神乐灰头土脸蹲坐在树根上，撇着一双晶红色的眼睛继续瞪她。少司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跳上卡车，道袍和鞋子上同样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和风使一样狼狈。卸掉球根后，道士从卡车座位上拽出一团淡紫色的肉块，顶层长着蜘蛛纹。她似乎对这东西百般嫌弃。

“我得提前收工了，这段时间都不会过来……别用这眼神看我呀，这是你那亲爹这么要求的。你就庆幸你自己吧，我现在宁愿去当花农！！！”

她说着，似乎还不解气，朝着脚边的肉块狠狠踹了一脚。之后再次拨通手机。

“给我找个最结实的笼子，对，方格网的那种四面通电碰一下就烧焦的那种……对……我摊上事了，还特么是大事！！……我管它吃什么，塞胃管里灌流食行不行！药物催眠也可以！！扔你妹的山谷啊！这货色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啊，放出去鬼子进村我是不是还得给它抓回来！！”

少司命说着挂了电话，把肉块扔垃圾一般扔上货箱。山谷上空依旧笼罩着庞大的淡紫色球形结界，她骂骂咧咧发动车子，瘴气墙溶解出刚好能让车辆通过的通道。随着卡车一路绝尘而去，通道迅速合拢，再次恢复了只能进入却不能外出的状态。

神乐盘着腿目睹道士离开，这片地带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她先是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谷，又看了看身边刚斜下来的小山般的球根，又看了看身后源源不断运过来的尸骨……

老天！不会都要交给一个人吧！！她要干什么？！在这里关禁闭的吗！！！！

脏兮兮的风之使者顿时全身激灵，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从树根上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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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珊瑚重新调整气息，意识迅速淹没在脑海深处，随着舒缓的，仿佛在深水中迅速下沉又上浮感觉，视线内再度出现云雾缭绕的神社。她和法师来的比其他人都早，桔梗早早等候在草地间，日光透过树影，在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痕。

半柱香时间后，钢牙出现在弥勒身边，比起上个月他明显瘦了一圈。右臂用涂有药油的绷带裹得严严实实，裸露在外的手腕遍布黑色的结痂，像是被雷电劈过后形成的焦痕。

巫女皱起眉头，看着少狼主手臂上的烧伤。

“即使是修行，对现在的你来说也太吃力了，”她说道。

“近期还是专心休养比较好。”

少狼主用完好的左手撑住头。

“这话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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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转阵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等待的过程中，桔梗念出一道工序简单、能有效治愈烧伤的药方，珊瑚听的很仔细。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草地上空终于凝聚出实体状的旋转气流，神乐依旧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出现在珊瑚身边。她和钢牙一样，状态比上一次还要糟糕，衣服和头发沾满灰尘和泥土，人也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这是小队的第二次聚集，成员全部到齐后，桔梗彻底封闭梦境，看着所有人。顶层再次浮现出冰蓝色的沙漏，沙体流动的速度比先前慢了很多。

“这段时间，调查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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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很紧急的事情。”弥勒最先开口。

“奈落烧了当年安置过鬼蜘蛛的洞穴，那些土已经全部被毁了。”

他看着一下子变得紧张的众人。“最开始我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但现在神乐很安全，就说明他近期肯定做了很大的事，否则绝不会这么突然。”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钉在风使身上。

“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着用手压了压眼睛，头发略显油腻地扎在脑后。

“奈落根本不信任我，还有那个道士……我和她这段时间都被困在山谷里。现在这里只剩我了，根本出不去，也不清楚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

神乐随后说了奈落收集大量尸体，堆积山谷用来种植妖花的近况。少司命和他有生意往来，一直都在四处奔波，道士原本和她有联系，但自从几天前收到了一个带有蜘蛛纹的肉块后，神乐再没收到她的消息。

“看起来奈落和她都一副很缺钱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除妖师和法师面面相觑，末了珊瑚用手撑住下巴。

“他一个妖怪，赚钱有什么用。”

她想起琥珀带走的大批土蜘蛛……难不成是要从其他地方高价买活料？

其他人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缘由，少司命的话语非常草率，但还是隐晦地透露出一些信息。她显然是摊上了什么很棘手，但又没什么太大危险的东西。鉴于肉块同样有蜘蛛纹，很大概率是奈落的新分身。不过既然能轻易交到少司命手上，道士又是那种恶劣至极的态度。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弥勒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许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把你和道士长时间困在不重要的地方……”他说着抬起头。

“你有多久没有见到他本人了？”

风使略略思索。

“黑巫女死后再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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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用指尖压住眉心，悟心鬼在死前给了她最后的情报，是他拼尽全力从奈落意识深处挖掘出的至关重要的消息。这些她在第一次集会时便告知了所有人。

所有的半妖都有妖力变弱的衰退期。作为人类与妖怪自然结合的普通半妖，衰退期会固定在某个时间段，只是依据体质不同有各自差异。但聚合体的根本构造与自然结合的身体完全不同，奈落可以自主调控衰退发生的时间，并且能反向利用身体松散的时机，对器官进行新的组接和进化。神乐后来估算了一下，每次持续的时间大约是三至四天。但现在他已经有小半个月都没有出现过……

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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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个这段时间调查了大量聚合体的信息，”弥勒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卷发黄的帛书，在众人面前铺开。

钢牙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帛书上贴了白色符纸，里面的内容像是刻进脑海深处般清晰。无论妖怪还是人类，经过后天修炼体内都会形成储存力量的枢纽。妖怪会在心脏附近形成妖穴，人类则会在小腹丹田处凝聚出气海。聚合体同样不例外，但和妖怪不同的是……

“普通半妖的妖穴完全和身体融合，只能用融合龙鳞的兵器才能吸出实体。但奈落的话，他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本体，妖穴只是和肉身粘连在一起，随时可以剥离组接，这就是他为什么可以自主控制时间的原因。”

“所以反过来说，只要能用外力将他的身体拉出足够大的缺口，妖穴就能暴露出来，但这么做的话，必须找到妖穴和肉身连通的节点。”

众人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聚合体的死穴绝不可能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每次分散重组都会产生变化。如果他这次进入新的衰退期，死穴的位置一定会产生变动。

神乐大幅度地摇头。

“现在的我肯定帮不上什么忙，我根本没有接近他的可能，也肯定在离城很远的地方。”

桔梗扭过头看她。

“你绝对不可以，”她说。“做好他要你做的事情，不要让他怀疑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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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使没再说什么。神乐不能参加任何会让她暴露身份的计划，这是小队最开始就约定好的铁律。况且就算她贸然行动，奈落也一定会对她刻意防范，只是这样他身边等于再度空白。

“我这边，东西都准备好了。”

钢牙说着从怀里取出三枚铁质箭头。

“先前的那些都失败了，这是唯一的成品。”他说着将箭头放在图卷上。“刀刀斋叮嘱过，箭头会在接触身体的瞬间被侵蚀同化，也就是说，每支箭杀伤效果只有一次。”

所有人的心顿时都向下一沉。

墓土已经被彻底毁坏，这就意味着，他们只有三次机会……

“我三天以后去找那只笨狗……”钢牙最先打破沉默。“我会把东西埋在附近的树根下，但我想他不会注意这些。”

他随后取出几张残破的人类族谱，放在桔梗面前。

“那个叫信正的孩子，的确是汶野家的……祖上应该是武士，但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那个村子三年前就被山贼杀的一干二净，现在已经是废地……那边靠近鲛人的领地，从那里出来的孩子，按理说应该不怎么喜欢妖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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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支开神乐、分化少司命、还指使琥珀四处收集土蜘蛛，这绝不是偶然，他一定在做很危险又很重要的事。一但成功，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是好事情。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弱点，”除妖师是最后开口的人，“如果神乐小姐无法接近他，这里唯一有这个机会的……”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指使默不作声看向桔梗。巫女只是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毫无波澜。

“我会尽快处理的。”

随着沙漏彻底流尽，梦境旋即虚化消散。桔梗在黑暗中睁开眼，后背依旧倚靠着御神木。

事态和她怀疑的大体一致。这段时间她一直留在神社，但奈落再没有在附近出现过，这让她很是意外。她留给信正的咒文是神道教入门心法，多少能让她感应到男孩的位置。作为近身家臣信正通常总是和奈落须臾不离，这段时间他也的确一直在城内。但近期信正明显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或许是有新的任务，又或许，是奈落发现了自己留在他体内的护符，刻意将他派往了其他地方。但无论怎样，他是真的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在这一过程中不遗余力地将所有意外都排除干净。

信正对此毫不知情，只是对于那个孩子来说，让他远离是非之地，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