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腰间龙吟三尺剑（1）

还记得第一见到他时，他大抵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那一日，门微开一缝，远远地，我瞥到了一个男孩子，只是一个侧影。他从门前走过的那一刻，或许是好奇心驱使，向着我的方向遥望了一眼，或许由于距离太远或是光线太暗，他没看到我，而我却看到了一双比同龄人更为沉静的慧目，却还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新鲜和好奇。当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燕山派的一个小弟子罢了。

彼时的燕山派虽非武林大派，却也是有些名望的正派，前来拜师学艺者时而有之。在他之前，在他之后，我都有见到过，因而很快，他便淡出了我的脑海。

或许是缘分吧，没想到时隔几年，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跟在掌门人赵霆锋的身边，我静静地打量着他，看着眼前正与师弟比武较技的那个身影似乎微微有些眼熟，一时间却记不得。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瞬，我不由地轻笑——原来，是他！彼时的那个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庞清隽而不失英朗，轩眉渐成，眼眸明澈，抿唇而笑，虽尚不及双十弱冠，却已颇具几分风华气度，细细看去，那眉目间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

也是在那一日，我来到了他的身旁。我记得那一日，因为那日是他十六岁的生日。听闻以后都能有我相伴左右，他沉静的面庞上分明还是流露出了少年人的欣喜。而我亦心中欢喜：自此，我的身边有了最亲密的朋友。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林，轻轻地洒在他的面上，也落在我的身上，笼上一片淡淡的金辉。那大概是他头一回如此细细地打量我，轻轻地抿起薄唇，勾出了一个虽清浅却好看的弧度。

一时间，风轻轻拂过他的青丝，却道暖日和煦，岁月静好。

我一路伴着他成长，本以为日子会如此一天天平静地过去，直到他顺利地登上掌门人的位子，因为他分明是具有那个资质的。或许别人不知道，一直以来站在他身旁的人最为清楚。

结果，一切因一个姑娘的出现而改变。

那日的林中，他无意中救得一个姑娘的性命，一来二去的相处间，彼此竟是红鸾星动了。而那个姑娘却偏是他师父对头的女儿。

一段相思两处哀愁，我眼看着他的苦恼，看着他的矛盾，更看出他对她已是情根深种！然缘之一物，或福或祸，或偶然或必然，天命既定，又岂能尽遂人愿。

直到那一次，他终于不得不在师父和心上人面前作出两难中的抉择。一边是养育自己长大，悉心传授武艺的授业恩师，一边却是自己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心动的女子。这样的抉择尽管无关重于泰山，却同样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喘息声，也感受到了他微微颤抖着的手臂。力不关千钧，非在于臂，而压于心啊。那一刻，他静静地凝眸于高台上立着的那个男人，那个让仰视如山，敬重如父的男人，泪水，终是溢出了眼眶，混着汗水从面庞上滑落。那一刻，挥手间，我便知道了他的决定。

链条在一片“叮叮”声中，终是零零碎落，他徐徐落地，对上的是那个男人微微惊诧，满含失望、痛惜的眼眸。

少顷，他红着眼眶离开了，却不曾看到，在他的身后，赵霆锋目送他离去时，目中泛起的微微的欣慰的笑意——是啊，那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得意的徒儿啊，虽早就知道他的剑下造诣不凡，却不曾料到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破了自己的阵法；虽不曾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但那个孩子，他毕竟是如此迅速地出师了啊。

尽管一直以来，我曾怀有和别人一样的心愿，和兄弟、朋友一起行走江湖，也曾于在燕山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盼望着。但当看到他就此黯然神伤地离开了燕山，带着不忠不义、背叛师门的愧疚离开时，我的心中亦满是压抑。

他一步步迈出了那扇从小到大进出过无数次的大门，离开了那个被他曾经称作“师父”，以后、永远在心底称作“师父”的男人，离开了那片看着他长大的蓊蓊郁郁的燕山。

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