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眸重逢（2）

当日夤夜时分。

月色正是朦胧，并不明朗的光亮透入屋中，门外的窗纸上投上了一个逡巡徘徊的人影。

“吱”的一声，房门自里面打开了，倒是吓了外面的人一跳。

“潇哥，你，还没睡。” 望着面前的人，姚雁问道。

“你呢？怎么，也睡不着？” 云潇潇反问道。

“我。。。”望着月色下长身玉立的那人，望着他月光不掩的俊朗面庞，望着黑暗中他清亮沉静的眸子，那俊朗熟悉的面庞让她忽然觉得陌生，一时间有些开不了口去——那句原本很自然的“我担心你”三个字竟是未能说出。

“更深露重，先进屋来。”云潇潇说着，侧身将她让入了屋中。

姚雁入了屋，移开灯罩，拨亮了烛芯，回过头看到桌上的酒菜和两只酒杯，问道：“潇哥，方才谁来过？”

“卓雄。” 云潇潇瞥了眼酒盏道。

“他？他来找你干什么？”姚雁有些紧张地问。

“也没干什么，就是喝了几杯。” 云潇潇淡淡道。

“那酒菜。。。。。。” 姚雁看向席面，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酒菜都没问题。”云潇潇温然一笑，忽道：“咦，你这个香囊挺香的啊。”

“这个？”姚雁顺势望去，握在手中，看了看道：“这段日子我睡得不甚安稳，这两日他便装了些药材在里面，给我随身佩戴。”

“其实他对你是上心的。”云潇潇注视着香囊片刻，缓言开口道。

“那你呢？你现在。。。？” 姚雁忍不住看着他的双眸问道。

“我？” 云潇潇不禁一愣。

一时间，二人都默然无言。云潇潇微怔之下，门外传来巡夜之声，姚雁率先回过神来——

“潇哥，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有一战，我知道这一战对你很重要，早点歇着吧。”

云潇潇点点头，道：“嗯，你也早些安寝吧，别为我担心。”

“师兄你看，师姐终究是去了他那里。”远处树影之下立着两人，望着姚雁离去的背影。

“哼。果然还是。。。” 卓雄气道。

“师兄，那云潇潇。。。”

“明天咱们走着瞧。”树下传来隐隐的切齿之声。

翌日午时。

云潇潇如约准时来到后山亭中，早已侯在那里的卓雄闻声转过身来：“你终于来了。”

“你等了很久？在下应该还算准时吧。”云潇潇望了望天上的日头道。

“你来了，那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卓雄有些不耐道。

“等等。”云潇潇五指轻扬道：“人呢？”

“什么人？”卓雄一扬眉，似笑非笑地问道：“你问的是我师妹吗？她如今应该还在安睡吧。”

“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谁——凤凰呢？”云潇潇正色肃然道。

“好，如你所愿，我让你见到她。”卓雄道。

卓雄说着，对旁边一人吩咐了几句，片刻后，背后便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女声：“拿开你的手，我自己会走。”

“都这境地了，这丫头还是这么厉害。”旁边押送她的几个人嘟囔道。

云潇潇久未见她，此时闻声竟是心中一震，回过头去，看到她正被人扭送着送到了亭旁。她一抬头，正好看到他望向自己的双目，一时间亦愣在了原地，樱口微张，颤了颤，半晌才开口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云潇潇清冽的目光扫了眼她身旁的人，竟迫得旁人站开了少许并噤声。

“凤凰，你。。。还好吧？”云潇潇微蹙着双眉，问道。

“哥，放心，我没事，我好得很。不过是被点中了穴道而已。”凤凰亦回视着他的目光，深深看进他的眼眸中。

“凤凰，你瘦多了。” 云潇潇认真凝视其面庞，关切道。

“好了好了，人也见到了，这会儿不是给你们叙旧的。”卓雄不耐道：“怎么样，云大侠，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哥，你们要。。。？”思及他们将要做什么，凤凰心头不由地一惊。

“凤凰，你放心，没事的。”云潇潇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肯定道，说着挽起一个剑花，做出起势。

立时，兵器碰撞声中，剑光连织成了一片光影。

云潇潇感叹于卓雄武艺的精进和刚猛，卓雄更是惊讶于云潇潇内力的绵长深厚与化用的娴熟自然。二人一个力道刚劲，风至石裂，一个步态轻捷，身如行云。转眼，二人腾挪之间已交手三十余招。

一旁的凤凰目不转睛地望着光影中的二人，她发现，浅浅地，卓雄面现汗珠，而云潇潇的步伐似慢了下来，不由地抬头仔细望去，只见他面色发白，额上竟是汗如雨下，但手中的剑一刻也没停下。

她心中不由地焦急，却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贝齿紧紧地啮咬着自己的双唇，印下了一排齿痕。

随着“砰”的一声响，二人对掌后，均向后退去。卓雄一连退了五六步方才停下，云潇潇倒是只退了三步便停了下来，却立刻拄剑半跪于地，慢慢地抬起头来，唇边竟淌出血迹。

“哥，你怎么了？！”凤凰见状更是心惊，忍不住出声唤道。

云潇潇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再一次挥动起手中的长剑。

“你放心，他不过是被内力激发出了体内的一点小毒罢了，死不了的。只不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再战下去。”

“哥，你快停下啊！”闻言，凤凰急得双目噙泪，大声疾呼道。

“他要是停下当然也可以的，只不过，那你可就走不了了。”这话他是冲着凤凰说的，话到此，却又转向云潇潇道：“云大侠，你忍心吗？”

云潇潇伸手格挡住卓雄的剑刃，又是一口血喷在地上。他撑着剑站起身来，顺手抹掉了唇边的血渍，问道：“卓雄，这毒是你下的？”

“是我呢。不过，其实也不完全是我，我给过你机会的。”卓雄一仰头，道：“谁让你和师妹深夜还在屋中行鬼祟之事。”

“你！”听他辱及姚雁，云潇潇不由地一时气急。

“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吧？实话告诉你，那酒菜之中的确没有毒，准确说，也不是毒，而是一种药，涂在了你房中的灯罩之上，蜡烛燃起时，会产生热，罩上的的药便会挥发出来。那药本也与人无害，但谁让师妹偏偏那么晚了还去找你，她身上的香囊不知你是否看到，香囊之中的安息香药与空气散发出的药混合到了一起，便是无色无味的毒。放心，这毒不会要了你的命，过两日便会渐渐消失。不过让你一时间内无法运用内力而已，你若是强行运功，便会脏腑如搅，气血逆行，严重得话，武功全废。”说着，卓雄微微扬眉：“云潇潇，我可是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现在，我还是可以给你机会，我们祁山派不与你这废人为难，这就放你离开。”

“慢着！我云潇潇认定的事情，没人阻止得了，除非今天我云潇潇倒在这里。”云潇潇高声道，左手一扬，右手持剑，双目中此刻更是迸出了夺人心魄的光亮。

“哥，你还是走吧。”听了二人的话，定定望着他的双目，凤凰垂首静默了半晌，再次抬起头时，却是面色淡淡，复了平静道：“你的心意我都已经知道，但我不想因为你可怜我而来救我。我来报仇却被困于此，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本就与旁人无关，如今亦与人无尤。你这个妹妹没用，你委实不必受我连累，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燕山派、你师父都还有事情等着你去做，你走吧，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这样的责任我凤凰自问也担不起。”

“凤凰，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听了凤凰的话，云潇潇无法淡定，急道。

“哥，你的心本就一直不在我这里，又何必为了我而一再地委屈你自己。哥，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这样的情，我凤凰如今自问承不起，我也不想你为了我有负你师门的重托。你若不想我为难，就还是走吧。” 凤凰语气凄然道。

“凤凰，你误会了，其实我。。。” 见她如此说，云潇潇心下更急。

“哥，你什么也不用多说，站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卓雄，你若是没什么事，麻烦还是先送我回去歇着吧。这热闹我也不想看了。” 凤凰道，面上满是倦意。

“你。。。？”一时间，卓雄也有些无法回神，凤凰便再不看他二人，径自沿来路而去。

“凤凰，你！”眼看着凤凰怀着误会离去自己又无法救得她脱身，云潇潇禁不住急痛攻心，虽是咬紧牙关，血却依旧夺口而出，顺着唇畔蜿蜒而下，沾染了一袭白衣。

“云潇潇，我们祁山派也不趁人之危，你这就自行离去吧。”卓雄笑着便带人离去了。

方才飞沙走石的亭子一时间静了下来，徒留了一袭失神的素衣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