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意境

周妙诗舞得是少年意气风发，为博心上人一笑，于春色满园中剑光流转。一柄剑如游龙般上下翻飞，带起无数花瓣，再添几分春色。

周妙诗旋身间，看见戴雪晴还坐在那，心里嗤笑。早猜到她不行，没想到这么不行。连看自己舞剑临场发挥都做不到，还带着琴上来现什么眼。

戴雪晴却是等周妙诗这个旋身过后，便抬手抚琴。

琴声乍起，抚得是战火四起，少年披甲上战场。烽火铁骑中，身边人一个个倒下，少年枕戈待旦，一日日浴血奋战

奏到此处，乐师们便停下手中乐器，他们和不上如此硝烟弥漫的琴声。

随后琴声激昂，便是尸骨横陈，狼烟遍地。少年浴血长成，四下是血流成河，奏得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琴声拉长，昔日少年残缺一臂得胜还朝，金殿上受封寥寥几人，皆一身创伤。奏得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琴声苦涩，夕阳西下，昔日春园不再，草木已深。昔日少年再也无法舞剑，但烽烟再起时，仍旧单手负剑毅然决然奔赴战场，奏得是“为国捐躯，万死不辞”。

一曲奏罢，周妙诗手中剑“咣当”掉在地上。

周妙诗的脸色发白，她跟不上戴雪晴的琴声，这代表她不如戴雪晴。

她舞得是少年慕艾，儿女情长。戴雪晴奏得却是精忠报国，虽死无悔。

光是意境上，便差了一大截。

不光周妙诗，周家众人面色都不好看，周淑妃本来信心满满，这三个彩头全会落入周家。

但戴雪晴突然插了这么一杠子，且还是彻底碾压周妙诗，那周家便少了一个彩头。

戴雪晴收起琴，向上首行礼。皇上好似才反应过来，带头鼓起了掌：“不错不错，朕好久没听过这样带动心绪的琴音了。”

琴声激荡，他好似真的站在烽烟四起的战场上，真真见识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直让他心神震荡，久久不能平复。

众人见皇上鼓掌，也跟着鼓掌。

不少武将眼眶湿濡，想不到这个年级的小姑娘竟能奏得此曲。他们这些能坐在琼林宴上的武将，哪个不是出生入死用军功换来的官位。

这一曲几乎奏尽半生，武将们凭着热血为国捐躯，万死不悔。

戴雪晴却半敛眼皮，抱着琴回到了座位，好似方才演奏的不是自己。

周妙诗见戴雪晴这样更是火大，面上勉强扯起一个笑意，捡起剑退下。

回到座位上也不忘狠狠瞪了戴雪晴一眼，戴雪晴脊背挺直，目光平淡如水回看过去，一点也不惧怕周妙诗的目光。

身为嫡女的骄傲如此，即便周妙诗的爹做了多大的官，庶女始终是庶女。她身为嫡长女，顶着一门荣辱，便不可能畏惧妾室生的庶女。

出门在外，她是戴府脸面，若露出一丝畏惧，便是将戴府送到旁人脚底踩。戴雪晴万万是不能露怯的，所以对与周妙诗的目光，她觉得无关痛痒。

戴伯宇与张姝惠见戴雪晴得了皇上夸赞，心里不免得意，但宴会上人多，他们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笑着谢恩。

周妙芙心口一滞，才明白过来，戴雪晴参加过那么多宴会，偏偏从来不抚琴，想来是故意藏拙。

怨不得她一把琴打败无数贵女，偏生没听过戴雪晴的名号，原来是没有吸引她的彩头。

只是她今日来这么一出，明目张胆与自己对上，为了争那第一用来做什么？

有了这么一出，后面好些准备的贵女退了一半，自知比不过这几人。即便是跟不上戴雪晴琴意的周妙诗，她们也比不过，避免丢人现眼，直接不比了。

也有不甘跃跃欲试的，比如李御史的女儿李凌春。

李凌春向来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她也不认为自己的舞能比周妙婷的差，于是便接着上台。

李凌春一身淡黄色舞衣，手腕脚腕接系铃铛，金色雨燕衔枝垂珠面帘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含情眼。

乐声起，李凌春莲步轻移，便是一阵清脆铃声传来。

一双玉手轻捻在空中转了圈，腰肢慢扭，身姿柔软，如初春迎光而生的迎春花。

随着乐声，这朵花缓慢绽放，抖落一身晨露，做春日邀请函。而乐声婉转，春日正盛，花朵竞相开放，舞得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李凌春舞的是春日盛景，是浓烈又肆意的张扬。

李凌春舞完，向场下准备跃跃欲试的贵女们扫了一眼，面上的得意遮掩不住。

又有不少贵女歇了心思，李凌春虽不如周妙婷，但舞蹈功底也很强了，她们自认连李凌春都比不过，所以也不献丑了。

又有几个上去，舞姿只能说是优美，意境什么的，却谈不上。

眼瞧着一个个歇了心思，戴夏月深深呼吸一口，缓解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便站到了台上。

戴夏月带着兜帽披风，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舞服是什么。

待乐起，戴夏月才解下披风，露出一身孔雀绿舞服，长袖及裙摆处都缀着孔雀翎。以孔雀绿画眉，额上点缀金箔花钿，梳着凌云髻，高昂着头颅，真如一只高傲的孔雀。

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好似于笼中茫然无措。虽困于牢笼，却不甘于此，哪怕一次次头破血流，也要挣脱禁锢之地。

乐声紧凑，孔雀浑身是伤，却依旧奋力挣扎。终于在乐声转向高潮时，孔雀破笼而出。

尽管鲜血污了漂亮的羽毛，折损了靓丽的孔雀翎，孔雀仍旧高昂着头颅，比在笼中还要盛气凌人。

孔雀随着乐声归于深林，于晨光熹微中飞上枝头，发出畅快的喊叫。

乐声怅然，孔雀声声泣血，自枝头落下前，抖了抖身上黯淡的羽毛，向世间展示它的自由。

“砰”，戴夏月如同陨落的孔雀，重重摔落在地上。

看得众人内心一颤，孔雀的结局是凄惨的，但它最终是自由的。

孔雀做出了选择，哪怕千难万险，也坚定不移的选择冲破牢笼，向死而生。

戴夏月起身行礼，重新披好披风回到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