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惊梦（二）

梦境转了又转，她回到十岁那年，她被一个胖胖的男孩子按在夹道的地上揍。

他很胖至少对瘦骨嶙峋的她来说很胖，他就这么骑坐在她身上她便毫无还手之力。

戴媛静静看着被按在地上，脸摩擦在长了青苔的红砖地上，努力了几次都没翻身的戴媛。

真可怜。

戴媛看着梦里的自己觉得可怜，表情要哭不哭端的一副可怜样。

蠢，蠢死了。

做出那一副样子来给谁看呢？实在是可恨的很，当时表情应该凶狠一些的，起码气势不能输。

那时是因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和他打起来呢？

她记不得了，只知道他打够就起身了，院长就站在那个夹道的拐角，等戴媛从地上起来走到她身边时，院长不说一句话，劈头盖脸给她来了一耳光。

她说，没用的废物，下次见到他给我打回来，打不过他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连个架都打不过还有什么本事。

院长向来说到做到，她说打断腿就一定会打断腿。

所以她发了狠打哭了那个胖小子，他哭着回家找了家长。他妈跟他体型一样，胖胖矮矮的，找到福利院来，一定要院长给个说法。

院长的说法很简单，当着他和他妈的面打了戴媛一顿。

戴媛一声不吭受着心想她起码扳回一局，她挨打的时候可没哭。

一张张脸从面前闪过，梦境又转到了十四岁那年，她头一次来例假。

懵懂无知的戴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在福利院里比她大的女孩子教了她该怎么做，也不算太难。

但她犯了个错，例假是在睡梦中来的，她身下的被褥被血染红了一块。

她尽力清洗了，但血渍很难清洗干净，很快院长便发现了被褥的事。

她记得第二日就要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院长抄起立在墙边的铁锹，卸下圆润光滑的木质锹把，十分生气的打她。

她忘记打了多久，只记得第二日院长便跟老师请假，说她不慎摔断了右胳膊，右手是没办法写字了。

那个期末她没参加考试，她戴了两个星期的石膏，院长拿了她的x光片给老师开证明，不管是摔断的还是打断的，从片子上来看，她的胳膊的确是断了的。

一张张奖状从眼前飞过，戴媛又站在讲台上，听校长慷慨激昂的讲着致词，她们领着奖状和奖品，穿得臃肿笨重与略富态的校长合影。

那一年她五年级。

她的头发很黑很长，扎一个简单没有丝毫点缀的马尾。

小县城里教育十分落后，五年级的课程很简单，只有语文、数学、品德三门课程。

五年级下学期新转来的班主任教语文，还兼顾品德。所以戴媛一天能有大半天的时间能见到这个瘦瘦高高，笑起来眯着眼的中年男人。

似乎所有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学生，这个班主任好像分外喜欢。

低矮狭小的砖房挤了37个学生，这些学生分坐教室两边，中间留的过道只容下一个人走。

他会主动找戴媛讲题，课桌一共排了七排，她坐第四排，他会挤过对他来说有些窄的过道。走到戴媛所在的第四排，他安排戴媛的位置坐在靠过道。

过分长的手臂撑在戴媛的桌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她肩膀，鼻尖若有若无扫过她高扎的马尾。

低低的跟她将课本上晦涩难懂的成语，声音断断续续细若蚊蝇，引得戴媛不得不侧耳倾听。

戴媛站在讲桌前看着那个男人半搂着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她大声的冲少不更事的自己喊:“离他远一点！别让他碰你！不可以这样！”

但那个侧耳倾听神色专注的戴媛听不到，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37个学生，都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梦，这是戴媛唯一一个想改变的梦，她想挥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但她过不去，甚至都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境转换，这间教室一个人不剩，学生们课间全都跑到外面玩。

留在教室里的，只有戴媛，和那个男人。讲桌旁有一个老师用来休息的椅子，男人就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拘着她背书。

她那时候没质疑为什么留给她这么短的时间背书，其他的同学为什么不用背，老师发话了，她就照做。

男人说背错一个字就要打一下手心。

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错了很多字。

男人卷起语文书，拉起她的手笑着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只打了一下，但没放开她的手。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戴媛，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有比划了两人的高度，说:“戴媛长大了，都这么高了。”

戴媛不喜欢和人接触，想抽回手，男人握住没松开，打量了她一番，满意的笑着:“再过几年就要彻底长大了，老师很喜欢戴媛，知道吗？”

戴媛当时是有些开心的，老师喜欢她，因为她学习好的缘故，老师们都喜欢她。

她当时不明白这个老师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但能被人喜欢是很好的事，这能证明她不是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个，她也是被人喜爱着的孩子。

戴媛看着从前的自己后悔了，她不该奢望能被人喜爱的。喜爱一丝用处都没有，只会招来麻烦。

每天晨读那个男人都会让她挨个监督同学们背书，而男人会在她专注验收同学们背书时，从她身旁挤过去，大手在紧紧挤过去的时候，狠狠捏一把她的屁股。

没人跟她讲过女孩子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所以她总认为是过道太窄，男人过不去的缘故，只是不小心挤到她而已。

大半个学期戴媛都是这样度过的，每天清晨在过道被“挤”，自习课时男人“好心”给她讲题。

后来男人提出要求，要收她做干闺女，让她回去问问家长的意思。

戴媛没问，她不喜欢和大人有交集，更不喜欢去猜测院长的喜怒。

可后来期末时，男人见到了来开家长会的院长，两个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