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她不能

翠玉跑到明玉院时，右脚踝已经肿得老高，翠玉顾不得，拍着明玉院的门大喊:“开门！快开门！开门！”

翠宁恐怕惊了大小姐，连忙跑出来开门:“翠玉？你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的鬼嚎，若惊了大小姐，你担待得起？”

翠玉推开翠宁就往戴雪晴的屋里跑，翠宁连忙去追，终于在房门前拦住她，低声斥道:“你疯了不成！”

翠玉跪在房门前，嘶喊道:“求大小姐救命！奴婢求大小姐救救三小姐！三小姐快不成了……”

翠宁捂住翠玉的嘴，对身旁几个守夜的丫头低声喝到:“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将她拉出去！”

“不必。”房内一朵烛光亮起，戴雪晴出声阻止，翠宁连忙进屋:“可是惊了大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还没说完，戴雪晴摆了摆手没让她说，透过十二折屏风看翠玉，掺金线绣的百鸟图栩栩如生，烛光照过熠熠生辉。

戴雪晴紧紧攥住衣角，低着头对翠玉说道:“回去吧，阿媛离不得人。”

翠玉难以置信戴雪晴能说出这话来，她原来知道，知道戴媛此刻性命攸关。

“大小姐……大小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戴雪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回去，若被母亲知道了，你就回不去了。”

翠玉被屋内跳动的烛火刺痛了双眼，流下泪来:“奴婢亲眼看着大小姐长大……大小姐不是如此冷淡薄情的人……三小姐起了高热，昏迷不醒……大小姐怎忍心三小姐遭此磨难……”

戴雪晴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从脸上无声滑落，对翠宁说道:“送翠玉回明珠院。”

翠宁和两个丫鬟将翠玉硬从地上拉起，翠玉被拖着往院外去，心灰意冷也顾不得规矩体统，哭喊道:“三小姐本打算今夜就离开！她同夫人说她离开后与府里再无瓜葛！三小姐才十岁……为了府里……为了大小姐和大少爷……打算孤身一人离开……你们却要杀了她！你们全都说疼爱三小姐……却连问也不问……便要置她于死地！她才十岁！你们就忍心让她躺在明珠院里等死……”

翠宁怕翠玉喊的声音太大，被旁人听了去，连忙捂住她的嘴，几个人连拖带拽的将翠玉扔回明珠院。

戴雪晴坐在榻上，双腿蜷缩，紧紧抱住自己无声痛哭。

她可以一辈子不嫁，老死在庄子上。但戴晟睿不行，他不能不娶，他不能断了戴家的香火。

她不能不为戴晟睿考虑，不能不为戴府考虑。

闹了这么一通，天已经亮了起来，翠玉绝望的看着院门重新上了锁，坐在门旁崩溃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去了戴媛屋里。

宝棋在门口守着，见翠玉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如何了？”

翠玉衣衫皱了，鞋掉在路上，脚后跟也磨出了血，右脚踝还肿着，狼狈不已。

勉强扯出一个笑:“三小姐醒了吗？我去看看三小姐。”

宝棋闻言落下泪来:“没人…没人愿意救三小姐吗？”

翠玉脚步一顿，厉声喝道:“谁说没人？咱们不都是人！快擦了你的眼泪，像什么样子！”

宝棋听话擦干眼泪，跟着翠玉进了里屋。

床榻上戴媛唇色苍白，烧的嘴唇干裂，呼出的气粗重无比，翠莲换了几次水，体温没继续升高，却也没降下去。

翠玉瘸着腿跪坐在床边，试着唤醒戴媛，但戴媛没给她一丝回应。

翠玉头抵着床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翠竹扶住翠玉:“大少爷呢？他会救三小姐吗？”

翠玉摇头，她不知道，大小姐是她自小看大的，她的品性自己最清楚，如今连她都不愿救。大少爷……她真没把握。

宝书凑上前:“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就算有一成的机会，那也是三小姐的一线生机。”

翠玉擦擦眼泪:“对，我去找大少爷，我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动身，被翠竹按住:“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去？我去找大少爷，定将情况照实说了，只愿大少爷能出手相救。”

为了避免被人堵，翠竹几人将桌椅挪到另一面墙下，有了翠玉的教训，翠竹先扔了被褥下去，这样落下去才不至于磕了摔了。

翠竹跑到明清院时，正巧碰到戴晟睿带着小厮连杭往外走。

翠竹急急在戴晟睿跟前跪下，哭求道:“求大少爷救救三小姐，三小姐已然烧了一夜，再如此下去……怕是不成了！”

戴晟睿一脸惊色，拉着翠竹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阿媛昨日还在同武师习武，怎么好好的烧了起来？再说桑齐一直在府中，阿媛高热为何不去请桑齐？”

翠竹也不大明白事情原委，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了。戴晟睿听了一脸的不信，戴媛怎么会一身湿淋淋的被抱回来，昏迷不醒起了高热，明珠院却被落了锁，这没一个是可能发生的。

翠竹哭着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翠玉此前翻出墙去找大小姐，可……可被大小姐院里的人连拖带拽给带回来的。”

戴晟睿紧了紧拳头，一脸的怒色:“走，随我去找父亲问个明白！”

三人到了牡丹院时，戴伯宇穿戴整齐正准备去上朝，见戴晟睿怒气冲冲的进来了，便想询问发生了何事。

还未开口，戴晟睿进来便开口质问道:“阿媛起了高热父亲可知？”

戴伯宇表情一顿，张姝惠从里间出来红着眼:“晟睿，回明清院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戴晟睿闻言怒气更胜:“父亲与母亲都知阿媛起了高热，看来这丫鬟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你们竟将昏迷不醒的阿媛锁在明珠院！”

戴伯宇理了理官服，压下心口的刺痛:“你还小，以后自然懂得为父的苦楚。”

戴晟睿想到戴媛躺在明珠院红了眼眶:“我不懂！阿媛是我们的骨肉至亲，为何要将她锁在明珠院，还不让桑齐去瞧瞧！”

张姝惠听了没忍住掩面哭泣，戴伯宇捂着眼颤声说道:“唯此方能还阿媛一个体面，还戴府一个清白，也还你和雪晴一个好前程。”

戴晟睿不能理解，说不通便不说了抬脚便走:“父亲不救，我去救，阿媛好好的，我不要她如此病着。”

戴伯宇忙命连安拦住要走的主仆三人，对戴晟睿厉声道:“你若能舍得让雪晴终生不嫁，在上渊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就走！你若舍得以后无官无职，一生孤老无依你就走！你若舍得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你就走！”

戴晟睿转回头看着戴伯宇，与戴媛相似的眼里滚下泪来:“父亲就舍得让阿媛这么病着？无医无药她会死的……她会病死的！”

张姝惠哭的不能自己，戴伯宇转身只留一个背影给戴晟睿。

那一瞬间戴晟睿恍然大悟，他们就是想让戴媛死，让刚十岁的戴媛，刚回府两月的戴媛，就这么死在明珠院。

翠竹跪在地上哭着哀求，给戴伯宇和张姝惠磕头:“求求老爷，求求夫人，救救三小姐吧！三小姐已然烧了一夜……明珠院连个退热的药都没有……求求老爷夫人大发慈悲！救救三小姐！放三小姐一条生路！”

戴晟睿疾行至张姝惠面前，拉着她的衣袖摇晃:“母亲你说句话！阿媛才十岁！她才刚回到父亲母亲身边，你们怎么就舍得让她去死！”

张姝惠拉着戴晟睿的哽咽道:“母亲没有法子……怪母亲无能……三个孩子……母亲必须选择舍了一个……还是舍了两个……这是在剜母亲的心，剐母亲的肉啊……”

戴晟睿抽回手，哭着要往外跑，戴伯宇上前拉住他:“你是家里的嫡子，你要好好考虑清楚……若阿媛活了……你该如何，雪晴该如何，戴府又该如何！阿媛背的不是别的，她背上的是失节！闺阁女儿被冠上失节之名，谁还活得下去？你若执意救她，便做好戴家落个不贞不洁名声的准备，。届时你再好好想想，雪晴可还活得下去！”

戴晟睿放弃挣扎，无力跪在地上，权衡利弊后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翠竹见大少爷也没了指望哭的更厉害，她哭三小姐命苦，哭主子们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