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赤梅（五）

雷鸣最近常常留意到有人会鬼鬼祟祟在府外逗留，他判断可能是上边药里官派来的人，药里官抓妖兽靠他们这一族先天的感应能力，陆飞鱼瞒不了多久的。彼时血染府邸，他们都得死。

陆飞鱼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懂，他每天都只是沉默地完成雷鸣的一切命令。雷鸣不知道他该不该将大难将至一事告诉陆飞鱼。

他正在书房里犹豫，这几日并没有看进去多少书，他的目光全都在窗外的陆飞鱼身上。

“少爷，这是老爷的来信，大管家让我交给你。”

雷鸣疑惑，简简单单一封信为何还要几经辗转让陆飞鱼上交，有猫腻。信已经有拆过的痕迹。

“拿进来，关门。”

老爷的笔迹遒劲有力，笔墨间透露出威严。

“即日起断绝你与我养父母关系，旧宅是留给你最后的财产，从此不要再联系。”

短短几行字，雷鸣看了很久。他也说不上看到这些冰冷的文字会有什么感觉，他好像麻木了。

老爷多半是得知他放跑妖兽的消息，怕下了罪状后受到牵连，只能断绝关系。

的确，雷鸣知道他在这个家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那些哥哥姐姐都成就颇丰，早就带着整个家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雷鸣只是个拖油瓶，家人都是这样想的。

没了老爷夫人的庇护，药里官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小陆，你去看看府里还有多少人。”

陆飞鱼一头雾水地跑出去看了一圈，“只有我俩。”

其他人全跑了吧，雷鸣想，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老爷不要他的消息的。喔，陆飞鱼才是最后一个。

“少爷，出什么事了？”

“不用叫少爷了。”

“小陆，你知道在北正，妖兽被发现的下场是什么吗？”

“……知道。”那天陆飞鱼偷偷翻雷鸣的书，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不逃跑？”

雷鸣重重地呼一口气，将那一封信撕碎撒在地上。

“你说过要保护我。”陆飞鱼认真地说。

“那你觉得我真的保护你了吗？”雷鸣为他的单纯感到无奈。

陆飞鱼摇摇头。

“所以您那天为什么要我别走呢？”

雷鸣沉默。

“少爷，我反正也是活不长了，我就问您一句，”就当是心里的慰藉也好，“您是不是喜欢我？”

雷鸣惊恐地望着他，一切被看穿原来来的这样快，陆飞鱼的眼里波澜不惊，很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原本平静蔚蓝的天忽然闪烁，血月重现，只不过短短几秒又恢复正常，乌云密集，风从书房门外灌进来，带过来院子里几片枯竹叶，接着开始飘雪。

两人并没有在意天气骤变，他们看着彼此，不再说话。

雷鸣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是或不是，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陆飞鱼说，“少爷，我会留下，查上门来时，你就将我交出去。就当我报答你的善意，不谈喜欢。”

不谈喜欢。雷鸣想逼他走，本是一条人命的事，本不该搭上第二个，即使他们俩都不是无辜的。雷鸣知道自己赶不走他的，陆飞鱼种在骨子里的傲气，他早就看出来了。

说来讽刺，雷鸣从小到大，陆飞鱼是第一个如此坚毅地留在雷鸣身边的人。

不谈喜欢，又怎能不喜欢。

“我知道了。小陆，过来陪我看看书，把门关上。”

这是陆飞鱼第一次与雷鸣平起平坐，雷鸣就在他旁边读书，一如既往，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如此大的风浪下能短暂地在温暖的书房读书，成双成对，何尝不是一种乌托邦。

“你曾是抄书的，笔迹一定不凡，为我提个字吧，让我见识见识。”雷鸣塞给他一直笔。

“少爷……”陆飞鱼迟迟不下笔。

陆飞鱼不下笔的原因，他不敢说。

他说了一点小谎，他曾经不止是抄书的，那一点点收入并不能保证温饱，他还有另一个工作。一个杂活，医馆，刑场，墓地，有死亡的地方，有时会有人雇他来记录。陆飞鱼记下的人名，都是不得好死。

“雪下大了，一会儿要是把手冻僵可就写不了了。”外面飘的雪覆上了梅花，本就零落的艳丽变得白茫茫。

“的确，落笔要趁早。”

笔墨飞溅，笔画纵横，笔走笔落，陆飞鱼在纸上留下了洋洋洒洒的字迹。顿笔而收，陆飞鱼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他写的是：

“所爱常安，无弃朝年。”

旁边隔了一段距离，写了个小小的“陆飞鱼”，规规矩矩，尽收锋芒。

如果他的笔迹会带来什么厄运，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吧。

陆飞鱼笑着向雷鸣展示他写的字，雷鸣看了一遍，回过来，又看了一遍，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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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今晚你在我书房休息吧。下人的瓦房太冷。”雷鸣一边看书一边说，昏暗的灯光让他的表情也晦涩不明，他另一只手轻轻地牵上了陆飞鱼的手。

“那您住哪儿？”陆飞鱼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他的注意力还在少爷让他睡书房上。

“书房。”

“啊……？”

“你去府外向东半里的地方买点葡萄，和酒。”

“啊……？”

少爷又是让他一起睡，又是买葡萄和酒的，还悄悄拉着他的手……葡，葡萄？等一下，陆飞鱼曾经在什么不正经的书籍里看到过那种玩法，难道少爷要……

陆飞鱼正沉浸在自己的浮想联翩中，雷鸣卷起手中的书就往他头上一敲。“买来吃。你又在想什么怪东西。”

“我，我以为您要和小的共度，春宵……”陆飞鱼越说越小声，还是免不了雷鸣的一顿暴扣。

“……快去快回。”

“我很快就回来。”

雷鸣透过窗户远远地望着陆飞鱼消瘦的身影，松一口气，终于让他出了府。

接下来的事，就要他自己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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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断更了，我先说声对不起，原因就是病有点不容乐观，每天都没劲更文，这两天稳了一下就好点了。什么病，松原木二同款。我不想多说，但是我会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