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宁为大明鬼

听闻此话孙诺站了起来，走几步又倒回头来坐下。孙谏本想让那探子退下，可那探子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皇太极有信送于主帅。

听闻此言，孙谏让下人将信件送上，拆开来看了。阅罢，大怒，狠狠将信扔于地上。李韦方拾起，小声的念了起来，声音虽小，可堂上众人却是都听见了。念的是：“交出袁星，孙得功，饶尔等不死。否则铁蹄踏平高阳城，定叫....”念至此却也念不下去了。

孙诺抬头看她哥，她哥也正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众人议论纷纷，他却在短时间内心中计较已定。

他抬起头，道：“目前已是深夜，谅那皇太极也不敢在夜色中攻城，还请各位在府中稍事休息，明日一早斩孙得功人头。”

鹿继善道：“那孙得功可是圣上钦点的要犯，是要押解进京当众处死的。”

话语一出，他明白孙谏已决定拼死一战。

果不然孙谏道：“明日要当着三军处死孙得功，将其人头悬挂城七日七夜，以祭奠那些被他为一己之利枉杀的英灵与屠戮的百姓。大战在即，还请各位回屋好生休息，明日我请父亲主持大局，必不叫敌人往来肆虐。”

众人心情沉重，却也不便多语，只等明日高阳公出主持大局，一个个走了。

茅元仪，李韦方，鹿继善以及四馆馆主都没有走。

孙谏皱眉，刚想说点什么，茅元仪道：“你心中可已有计较？”

他与孙家关系颇不一般，与孙谏更是至交好友，说话更是不加掩饰。

孙谏道：“皇太极这十万军是他的精锐之师，既然来了，就没有让他走的道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孙诺却想到她哥曾经训练她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孙府，也是可挡十万之军。”

孙府的设计茅元仪曾是亲临者与参与者，也同时想到，于是两人脱口而出：“你可是想开门迎敌？”

孙谏点点头，道：“不错。”

他将地图展开，道：“各位来看，是时候让这高阳城发挥它真正作用了。高阳城墙有墙中墙，修葺的过程中中空，热铁烧铸后灌入，冷却后成为铜墙铁壁。五座城门围墙中嵌五道门，这五道门由人在城墙上操控机括操纵，上下开关。敌人攻城时我们打开外门，放一万敌人入内，再将城门放下。城门由铜铁铸成，门底锋利无比，闸下时如同狗头铡一般，让继续涌入者身受异处。关门后继续城墙头防御，同时城中利用……”

茅元仪接道：“利用城中房屋高地优势打巷战，再循奇门遁甲术将其引入死绝两门？”

孙谏还未答话，李韦方道：“理论上是可行的，可目前敌强我弱，敌沛我疲。一旦开门，敌人必蜂拥而至，关门只怕太难。就算能勉强关门，可若以此法吃掉十万人，得至少冒风险五处门各开十次，只要哪一处关不上，高阳城就守不住了。”

孙谏道：“这是问题所在，放一万人入城，如何还能保住关门的机括。唯一的办法就是……”

茅元仪道：“调整机括，机括并不在城墙上。”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孙谏继续道：“真正机括由粗绳连接于某一室内，重兵把守。如粗绳不幸斩断，那也只会是门重重关上的结果。等解决掉了这一万人，重新接上即可。只是决不能让机括落入敌人手中。”

鹿继善道：“高阳城如今还有多少兵马粮草，你又打算打几天？”

孙谏道：“粮草还能坚持七天，就打七天。”

孙诺又道：“这一万人若挤入高阳城中，必须要好生设计才能全部吃下。还有，我只带了一万五千人马，高阳城中究竟还剩多少人？”

孙谏正了正衣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着孙诺道：“攻城方伤亡最大，正是城破之时。他们既然来了，就没有让他们活着离开的道理。”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深意，此次皇太极精锐尽出，若能借此机会将其除去大半，必伤其元气，几年内绝不敢再犯，为了给京城赢得几年的时间，即使牺牲掉高阳城也是值得的。换句话说，孙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赢得这场战争。

一时间厅堂上鸦雀无声，过了半响，李韦方道：“距开战不过三个时辰，调整机括能否按时完成？”

孙谏道：“我请父亲出马，拜托各位乡邻左右舍，请他们为高阳，为大明最后再做一件事。”

孙诺进城后一直不明白为何是哥哥主持大局，等再次见到父亲时她已经难过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强忍着不让泪流下。虽有程经略一直住在高阳城中，陪在父亲身边，可父亲因思念小女儿成疾，已经病了多日了。

等众人齐刷刷跪在高阳公床头时，孙诺望着精神尚不错的慈父，心里内疚难过心疼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而高阳公在看到爱女的那一刻起，病却几乎都好了一大半，他起身，抖抖索索摸向爱女，等确认他的宝贝女儿就在眼前时，他却又老泪纵横，在场之人无不伤心落泪。他对着众人勉强道：“这是我孙承宗的女儿。”

程经略却知高阳公的病本是心病，无药可医，无人能救。高阳公亲眼目睹了爱女身上的伤，又得知她重返辽东的那一刻开始，日夜茶饭不思，身形消瘦，渐染沉疴。目前心病已去，程经略赶紧让人端来他夜间亲自熬的山药鸡子黄粥，递与孙诺。孙诺接过来，小心伺候父亲喝了。高阳公竟破天荒了喝完了一小碗，精神也更是好多了。

众人先退了下去，待下人服侍高阳公起了身梳洗毕，他才走出内室，到大厅上，重新坐上那个位置。

当他坐上那位置，众人心中竟然都想的是一致：高阳孙家，宁为大明鬼，不为蛮夷奴。

待得高阳公问明情况，他思索了一番，问出了一个孙诺在永宁城面临的同样的问题，这近两万的俘虏如何处理。众人都知道，守城之士须众志成城，才能以一当百，最忌奸细与叛徒。高阳公明白目前这种看似鱼死网破的打法是唯一生路，须分批将敌人引入死门，绝门。可奇门遁甲一旦启动，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却也最易受到内部的破坏。那么问题来了，俘虏怎么办？

高阳公提出这个问题，孙诺与李韦方相视一笑，李韦方讲了在永宁城中为了防止俘虏借他们出城之机反戈下用迷魂香，等到救了茅元仪回城那些人都还在呼呼大睡的事。李韦方讲到孙诺要求迷魂香外在加蒙汗药时，众人都哈哈大笑。

高阳公也笑了，他道：“其他附庸者可下药，孙得功的心腹，包括那一千骑兵明日一早全部处死。这些人不是俘虏，而是杀害我万千大明将士的同谋。”

然后他起身，与众人一道来到地图旁。孙诺看着父亲挺得笔直的脊背，那个人从站直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老人，而是能轻易集众人之力，聚众人之心的不怒自威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