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高预警

此时此刻那尚自垂死挣扎的孙得功残部已难挽颓势，除西北角上还有小部分人继续顽抗，余人全都投降。负隅顽抗的被周围陆续围拢的昌平军和李韦方部合围，砍菜切瓜。

孙诺一朝得偿所愿，定要用孙得功血祭祀她那些在蛇杖山上牺牲的兄弟。茅旸本是蛇杖山惨案的主谋，当斩，可茅旸与茅元仪关系颇为亲密。对茅元仪来说，茅旸一直都如同胞弟般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只怕是太大了，一时也沉吟不语。

解方与费忠跟她的时间虽不长，可知这位主人在战场上果敢大胆，判断精准，此刻见她虽已拿下敌军主帅，可却秀眉不展，似乎是有件极为难以处理之事。两人也不便问，只是一左一右一步不离的跟着她。

一群人正行进间，突然从后方西北角处砰的一声，有腾起状如蘑菇的烟花，孙诺下意识的从离她最近的解方腰上抽出一剑指着那还被肉串般挂着的孙得功。她可不想再出任何变故，让这个千古罪人再从她手里逃脱了。

那被高高挂起的孙得功回过头来看了看那腾起的烟花，讯号是他不懂的，但也猜到了所为何事。他开始在那被高高戳起的树棒上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也停不下来，他要用笑声告诉他的敌人，就算是这一次，他们也不能把他孙得功怎样。

孙诺立马翻身站在马背上，脚一点，身子跃起，将手中剑柄倒转，对着他太阳穴轻轻一拍，将他给拍昏了过去。解方费忠看她落下之地，早将马匹牵过，让她堪堪落下马背上。

她一屁股刚坐在马背上，立刻发号施令，道：“全速前进，进城。”

众人押着那二十四骑中剩下的七八骑，昌平军押解着近一万五千人左右的俘虏小跑着都进入高阳城中。

离城还几里地，李韦方骑着他的枣色马，披着流云披风，虽混战过后，仍然是英气勃勃，让人眼前一亮。

可孙诺眼前的这位英气少年并无半点与她再见面时的喜悦，而是铁青着脸，道：“速速进城。”

孙诺也来不及问，跟着他及众位兄弟一道进了城门。等到最后一人终于进了城，那城门刚刚关上，城中人已可以听得四面八方的整齐的行军步伐，那步伐如此整齐而有力，就像是要用步伐把这座小小的高阳城踩碎，捏扁，撕成碎片。

孙诺想起她家以前有个长长的阳台，有次刮起狂风，吹歪了家中那巨大的铁树花钵，她冲上去用她那小小的身躯顶着花钵，不让它掉下来。可那狂风还是一阵一阵的，每次风刮得厉害时她就缩着头，风走了她又探出头来。那种顶着一个即使使出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护着比她身体大数倍花钵的无助感又一次击中了她，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朝她奔来的茅元仪，小豆子，小米子、伍文思、沐啸天，以及出了宁远城后再也没见过的六馆中的察地馆主刘川洪、占天馆主甄天闻、侦谍馆主曹戟，译翻馆主王世忠以及曾在永宁城墙上与孙诺并肩作战的异才剑馆的喻通等人。

等她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众人已至眼前，有叫“姐姐”，“大人”，“星儿”的，她自初次离开宁远城后从未再见过六馆馆主，此次一见，却见众位馆主除了王世忠外脸上都是极为明显的烧伤，显然是攻復州时拜孙得功所赐。

孙诺望着几位馆主明显苍老又焦黑的脸，心下难过，下了马与众人互相施礼后，拉着刘川洪的手道：“刘哥，抓到孙得功。”其他却一句也无。

刘川洪等听闻此言，竟也是老泪纵横。

在那乱哄哄人群中，一抬眼，她就见到了她哥，那个在她巧舌如簧下亲手将她送进宫去的老实人孙谏，现在正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乱局。

她忙与众人再说了两句，前行几步挤到孙谏身边，低低的唤了声：“哥”。

她哥那气不打一处来想揍她但兀自忍耐的表情实在是太像当初重返辽东时揍李朴方的李韦方。可众人前面她哥也没法，只是哼了一声，让众人进入府中商议。

她刚到府外，之前从各地赶自高阳的存活下来的各路英雄又已齐齐等候在此，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也见到了传说中的霸州刀客客主刘子泽。这些人见了她，竟都齐刷刷的行大礼，谢过她带兵驰援解围城之危。

她忙又还礼。

众人又谦虚一番，这才进得府中。

到得府中，分宾主之位坐了。孙谏让人奉上茶来，孙诺由李韦方，茅元仪陪着在东北角落了座，小豆子，小米子、伍文思、沐啸天等也随侍在旁。只由孙谏主持大局，却没有见到高阳公。孙诺心中担心父亲，想进内室探望，可又担心城外局势，一时踌躇不定。

期间茅元仪问起预警烟花，一直没开口的李韦方才道：“那是我的阴阳队、子母探发出的最高预警。”

说罢真如鱼梗在喉，他初见孙诺，再知孙得功被俘的喜悦已经完全被那预警所冲散开去。也只有他知道，那是他的阴阳探、子母队中的一队人马临死前拼命发出的预警。在他的一生之中，自十岁就开始戎马生涯，接手父亲传下的阴阳探，子母队，也只见过两次最高预警，这是第二次。

孙诺见李韦方铁青着脸，心中忧虑万分，疑惑道：“我们刚拿下孙得功将近两万人的队伍，这两万人为了隐藏行踪，可谓是撒费苦心。分三批进入关内不说，为避人耳目还超过一个月的机动移动，这哪里又再冒出敌人，况且听起来数量不少。”

茅元仪道：“难不成附近的农民军？”

那也已入到城内的带领保定军五千的鹿继善道：“绝不可能。我与农民军交过手，他们军纪如何我很清楚，我撤入城中时听那行军之步伐整齐有序，倒像是后金军。”

他此语一出，顿时各人脸上都不好看。倒不是怕后金军，可之前与攻城的孙得功已激战整整六日，若不是孙诺与援军终于赶到，城破只是一天还是两天的问题。而此时，毫无喘息之机，众人都是筋疲力尽，这小小的高阳城又如何能与后金抗衡。孙诺又提到袁崇焕已入狱，祖大寿等皆回京中求情，宁远守将虚空等情况。众人一合计，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孙诺又哪里知道，她本已挽救了的高阳命运又因一人而改变。这人就是传迎儿。

那日传迎儿被皇上一剑穿胸而入，钉在地上。那剑斜穿右胸，恐怖异常，她贴心侍从虽近在咫尺，可天子之怒，非比寻常，只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等得皇上抱走孙诺走出地牢，才有胆大者起身一狠心直接拔出那剑，再简单止血包扎，也不敢就此走出宫去，只得抱了她，到宫里牢靠的一落脚点勉强住下，等她醒来。

等传迎儿从钻心的疼痛中醒来，已是午夜时分了。她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那个人永远不会再看她一眼了，她的心比她的身体还要疼痛一百倍。可传迎儿真是应了一句话，人不到落魄时，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坚强。她知再无希望获得皇上的宠爱，将满腔悲愤全都化作那恶毒的唯一的念想：决不能让她活着回到皇上身边。

以至于她用无比坚强的意志听冬灵汇报所有情况，得知孙传庭已出狱，重新整饬军务，主持京城防御重任，她知道机会来了。她艰难写下一字条，唤来最信任的一人，让其带上象征她传迎儿的白兰玉带，立刻赶往那个约定好的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那个地点只有她与皇太极知道，她为了重新夺回心爱的人，不牺出卖自己的灵魂，她要让她的爱人变得一无所有，只有这样他才能依赖她一人。

那张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孙传庭复出，京师重地，必不讨好。可去高阳城，折断大明脊梁。”

所以孙诺等人在孙府上纷纷猜测时，孙谏派出去的探子终于回来了，那人带来了让众人心惊的消息：“皇太极带了十万兵已将高阳城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