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请君入瓮

孙诺出宫前还见了那已经出狱梳洗停当精神矍铄的孙传庭，与他商量了半个时辰，才自永安门出了宫，将那座气势磅礴无以伦比的宫城和那愣头青永安一道留在了身后。小姑娘心中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只知此刻她是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高阳城旁。皇上为她精心挑选的两位锦衣卫解方与费忠早已等候她多时了，于是三人三骑先往昌平而去。

昌平守将也仅一万五，这一调调走了一万，剩下驻守的将士莫不是面露难色。副总兵张中是个明白人，与总兵张定商量了半响，说派兵可以，必须调两门大炮来才肯放人。孙诺拿着孙传庭官复原职后签署的第一道盖有官印的命令递给张中，惊叹孙传庭的高瞻远瞩。那命令正是让其从通州调五门大炮至昌平。孙诺并按照孙传庭的嘱咐让张中如此如此布置，张中自此才面露喜色，调人去了。

这一耽搁又是半天，孙诺估计了一下，从昌平至高阳约莫四百多里，这急行军也得一两天才能到。她派人前去与保定援军取得联系，让他们聚于高阳县郡外围的大庄镇，探明县郡内攻城情况，却按兵不动，自己与参将钟旦带着昌平一万兵长途奔袭四百余里，预计在第六日傍晚赶到高阳城外的铜口镇。

他们向着心中的目标铜口镇一路狂奔，期间孙诺共派出了五批探子，每批探子分别从东北，西南，东南，西北四个角探明高阳城情况，每一批都由第五批在暗中护卫。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也学李韦方用上了阴阳探，子母队，只为保证情报的精确。

探子回报的消息比她想象中的还惨烈，三万人中有近一半人狂攻南城已整整四日，南城的墙都倒了三回，愣是没让攻城的人进入县郡。即便如此，高阳城也岌岌可危。

孙诺根据探子回报的消息，下令将大庄镇的保定援军布置在高阳城的南部一带。既然南部正是孙得功军的主攻方向，孙诺此举是要封住他们的退路。

她又演化了一下袁崇焕教给她的阵法，将一万人分为三队，一队二千由参将钟旦带领，守着高阳县郡西面，二队二千由参将牛敖带领，守着高阳县郡东面，自己却带着解方、费忠领着六千人马，守在高阳县城北面，如一张开的网等着孙得功的人马蹦跶撞上来。

她见布置停当，让士兵们略为休息，自己连夜差人临摹了孙得功画像，分发给各营，悬赏一千两银子要孙得功项上人头。做完这一切，她才略微闭眼休息，和衣而卧。

连日来的疲惫一下子席卷了她，带她进入梦乡。酣梦中她还真就见了孙得功，由那二十四人护着，惶惶然如那丧家之犬，朝着孙诺营地而来，孙诺在梦中看得真切，一挥手，五百人上去将那二十几人团团围住。那些人几次突围都被打了回去，反而折损不少人。眼瞅着都要命丧己手，孙诺正待喊住手，那孙得功在马背上朝天斜刺里射出一箭，四面八方也不知从哪儿涌出更多人，将孙诺等人包裹在中间，大肆杀戮。孙诺吓得一激灵，醒了，一摸，满头的汗。

她仔细将阵法在脑中演化了一次，自思并无破绽。可刚才那梦还是让她警觉，于是她又派出一批阴阳探去了孙得功部入关的紫荆关附近探明情况，再派出一队探明后金军是否有异动。这些安排好她才终于放心下来，拿出伍文定平素极为珍爱的那一柄小刀来小心擦拭。

这时费忠来报，寅时已到。孙诺将小刀贴身收好，又将两柄刀分一左一右擦入腰带中，束紧了腰带，外跨一弓，背了箭袋，靴中左右分别放了两柄小剑，再将伍文定的小刀小心的贴身放了，最后整理了下衣服，拿起一条鞭，挺直了背，走出了营帐。

那连夜高高搭起的主帅营台已在黑夜中静静的等待着她。孙诺看着那主营将台，恍惚中觉得这就是她的宿命，她的归宿，她的来路与她的将去之所。她迈步走上主帅营台，在那高处望着黑暗中孱弱已不堪一击的高阳城。

静默中，孙诺开始检阅三军，从左到右，黑压压的一片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众人都在等那个约定好的时刻的到来。寅时中到，高阳城外南方突然腾空而起一条火龙，那是进攻的信号，保定援军兵分五路，其中三路突然发难，冲入敌人的主营。

孙诺紧张的在制高点观察着，果然想象中厮杀的场面并未出现，短暂的静默后，从主营的后方，靠近高阳城南门的地方却突然射来密集的火箭。

孙诺看得清楚，主营帐里根本没有住人，他们将一座空营留在那儿，估摸着在靠近高阳南城的地方扎营。显然是高阳城中火器已经用尽，而弓箭射程有限伤不了他们。

保定三路援军已按照计划，一冲之后见没动静，迅速往后退了出来。火箭虽伤了几人，损失却也不大。保定援军一边退却一边朝着埋伏中的孙得功部射箭，还有甚者于貌似慌乱的退却中还朝着追过来的敌军发射了几枚火箭炮。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胜券在握的伏击者们疯了般的追击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如蝼蚁般的偷袭者，想在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部杀戮。

而攻营的三路军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们四散逃窜，散开的地方露出的却是锋利的爪牙。孙诺千叮嘱万嘱咐的让他们从保定调过来的一门红夷大炮和大炮旁无数跪地列队的迅雷铳正一排溜的在那等着。

指挥这五千人的鹿善继是曾在辽东与高阳公多次去前沿阵地考察阵地，研究敌情的二十四骑之一，他接孙诺的密信后已做好部署。他对于火器的使用与高阳公一般，已达登峰造极。在最好的时机出手，造成敌人大规模损伤。而如果没有最好机会，就创造最好的机会。当前的局面就是他的漂亮手笔。

鹿善继大手一挥，红夷大炮与迅雷铳同时发出，唯一的区别是红夷大炮一炮发出要好几人填弹发射，士兵们所装备的轻便装有五管的迅雷铳却是中途没有间隙的不停发射。无数的人被炸开了花，躲开红夷大炮的又被迅雷铳给送回了老家。

鹿善继按照孙诺的吩咐，要尽可能的消灭更多的眼前之敌。于是哪儿人多，就让红夷大炮轰哪儿。几炮过后，孙得功部已开始往后潮水般退却。

鹿善继阵法一变，红夷大炮与迅雷铳队不动，之前那四散逃跑的三支队伍早已重新集结，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用弓箭驱赶四散的孙得功部。

震天价的炮声早将守城的人们震醒，天可见怜，一听到炮声，就知道支撑他们坚守下去的援军终于来了。城墙内的人见敌人被援军追击，守南城的正是从辽东筹集一万兵马及时赶到的茅元仪，李韦方。这两人一合计，估摸着孙诺终于到了。他们与孙诺一般，虽没法直接证实，可十有八九，确定这支攻城的队伍是向敌人投诚的孙得功带领的。既然是老朋友孙得功，这一次就不仅是只解围城之危这么简单了。

两人一边下令弓箭手射杀靠近南城门的敌人，一边策马在城墙楼上转圈，转到北面时，李韦方眼神不太好，正当他努力想看清楚那远处高地上的景象时，茅元仪大呼，道：“韦兄，北面还有人。”

李韦方道：“会是敌人吗？”

茅元仪摇摇头，道：“不好说，黑压压的也看不清楚，人数还挺多的，占据了西北，东北角，和整个北面。”

李韦方道：“假设是敌人，这当儿按兵不动，是为了等援军一头撞上去，我们得示警才行。如若不是敌人，那就是等攻城的人一头撞上，必然是想活捉孙得功。”

茅元仪道：“且看他们如何行事，再示警不迟。”

两人在城墙头上看着那援军用弓矢剑弩将敌军逼至南城边。由于城墙上的攻击，孙德功部开始绕着城墙根跑。此时保定援军两翼之军包抄过来，逐渐收拢。孙德功部只能朝北方奔去。

等看到这，两人相似一笑，不约而同的道：“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