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的军区。
“砰砰砰。”和着风雨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屋内人身着军装,正端坐在桌前俯首研看资料,随口问道。
“我。”屋外人应道。
屋内的人闻声,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起身上前,一把打开了房门。
“哎,总座,您怎么来了?”屋中人忙将来客引入领座,来者亦是一身笔挺的军服。
“曹副司令这是不欢迎我吗?”吴克峰闻言朗声一笑,道。
“总座这是说得哪儿的话。”曹杰一面笑着,一面朝他招呼道:“总座难得来我这儿,真是让我小小一室蓬荜生辉啊。您快请坐。”
“哦,那我明白了。”吴克峰一面在几案旁落了座,一面沉声道:“曹副司令你这是在怨我呢,怨我来得太少了,怪我这个做司令的平日里对大家体恤不够吧?”
“哎,总座,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曹杰一听,倒是有些急了,心下暗忖今儿这怎么说什么都不对呢,解释道:“总座,你误会了。我。。。”
“呵呵,不必解释了。”吴克峰摆手一笑,又道:“曹副司令,你也不用紧张,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总座,这私下里你直接叫我曹杰就好。”曹杰为吴克峰斟上一杯茶,客气道:“我这儿的茶叶恐怕比不上你那里的,怕是怠慢了。”
吴克峰端过茶盏,揭开盏盖,低头看了眼,漫饮一口,从善如流地轻笑道:“呵呵,益坚①兄,原来你这里还藏着这等好东西啊。茶叶外形圆紧略曲,形如凤爪,锋苗润秀,银毫显露;高香持久;汤色清透;滋味鲜醇;叶底嫩绿。宋代东坡诗云:‘磨成不敢付僮仆,自看雪汤生玑珠’②说的大概就是这杯中之物了吧。想不到能在益坚兄你这里喝到双井绿,着实是惊喜啊。”
“哈哈哈,总座果然是好茶之人。”闻言,曹杰抚掌而笑道:“不错,这的确是江西的双井绿,产于江西省修水县杭口乡有‘十里秀水’之称的双井村,亦有‘奇茗’的美誉。这茶叶总座若是瞧得上,一会儿捎带点过去。”
曹杰自己其实也好这些,只是平日里因为忙碌而无暇茶道罢了。
因此此时说到了茶叶,话匣子打开来,笑语晏晏。谈笑中,二人更不知不觉少了职属之间的客气,无形之间,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呵呵,我知道益坚兄也是爱茶之人,说起这些来也是如数家珍啊。”吴克峰道。
“每每说到这茶,总有些忍不住,让总座见笑了。”曹杰笑应道。
“哎,说到这茶叶,我听说益坚兄老家好像就是江西的吧?”吴克峰又饮下一口茶,放下盏,闲话道。
“有劳总座挂心。我老家就是江西的,寻乌南桥。”曹杰点头。
闻言,吴克峰暗道自己所料果然不错,面上不动声色地又继续问道:“不知益坚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这些年可有回去看过?”
“家中尚有老母和妻子。”曹杰应道。
“这些年益坚兄怎么就没将令堂和嫂夫人、公子接出来?”闻言,吴克峰有些疑惑地问。
“哎,早年也曾有过这个想法,奈何当时家父刚刚亡故,家母执意要在老家守丧,妻子想照顾家母,便也索性留在那里了。再到后来,我这一当兵的,随军东奔西走四处打仗,也没个定数的,这事儿也就顾不上了。” 言及此,曹杰不禁仰首感慨道:“这一晃都好些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中现在是个啥样子了。”
“原来如此。”吴克峰点了点头,又道:“益坚兄也是公而忘私,先国后家之人啊。”
曹杰摆摆手,道:“咳,‘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我也明白,谁不想在自己的父母身旁伺候着尽尽孝心。哎,奈何身不由己啊。”
一时间,二人都没说话,室内一片静默,更衬出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年这雨水还真不少,看样子不少地方都落下灾了呢。”吴克峰抬眸看了眼窗外,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可不是,今年这天气的确是有些反常。”曹杰看了眼窗外,亦点头应道。
“益坚兄,你老家那边还好吧?听说江西多处易成涝灾呢。”吴克峰关切问道。
“你说得不错,那片地势低洼,下雨时常容易积水。”曹杰道:“今年这雨下得尤其大,不知又要毁了多少房子和田地。”
“看这天气,温度还不低。若只是下雨还罢了,要再出点疫病,那可就。。。”说到这里,吴克峰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曹杰。
“是啊,灾年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曹杰点点头道。
“益坚兄,你不如还是将家人接过来,也好就近方便照顾。毕竟,你现在的身份、位子都和过去那时候不同了。”吴克峰直言建议道。
“这。。。”曹杰一时无言。
吴克峰的话说得不错,撩拨起了曹杰心底的牵挂: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士兵,的确也是时候为自己和家人考虑考虑了。
当日夜晚。友和茶庄的内室之中。
“怎么?你和他说了?”老邓问道。
“没有。”吴克峰摇摇头道:“我只是稍作提示罢了。不过我相信,他会有所动作的。只要他有动作,很快就会知道的。”
“但不是说他们将消息瞒得很严实吗?他,能搞到消息吗?”老邓心有所虑。
“就算瞒也只能瞒一时。再者,任何事情就算掩藏也会有蛛丝马迹的,越是想隐藏,越是容易留下痕迹引人怀疑。”吴克峰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老邓又问道。
“这件事毕竟是关系到他家人的私事,我也不便表现得过于主动。先静观其变吧。到时候,我想他也会跟我说的。”吴克峰思忖片刻道。
三日之后。
“报告!”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曹杰吩咐道,来的是郝斌和齐光二人。
“副总座。”二人道。
“有什么事吗?”曹杰问道,面上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也、也没什么事。”齐光与郝斌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了。
“有什么话就说。”曹杰侧头看了眼二人,有些不耐。
“好,我来说!”郝斌上前半步道:“前几天总座不是奉令停职一月吗?我们发现最近这段日子,军中有人散播不实言论,抹黑总座。”
听到事关吴克峰,曹杰停止了踱步,转过身正色问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了?”
“有的人说总座身为统帅,罔顾军中规矩,故意为副总座你顶罪,是存心包庇于你;也有人说总座在那天的洗尘宴上酒祭亡者以及削筷子的事是有意做给人看,说总座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另外,也还有人说副总座你自己做的事都不敢认下,说你自总座来了以后就越来越没胆子了。”郝斌一口气说完。
“就这些?还有吗?”曹杰看向他,淡然问道。
“没、没有了。”郝斌看着他,怔了怔道。
“你们知道这些是什么人说的吗?”曹杰又问道。
“主要是在下层士兵当中。”齐光应道。
“依我看,这恐怕又是他娘的丁宣搞的鬼,想趁着总座停职降低他和副总座你在军中的威胁。”郝斌分析道:“明的不敢来,就专门来这些见不得光的。”
“这事总座知道吗?”曹杰问道。
“我们还没跟总座说过。”齐光摇头,道:“这样的话,总不好直接告诉他,毕竟矛头主要直指他。我们想了想,还是先来找副总座你。”
“嗯。”曹杰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们来告诉我,预备想要怎么做呢?”
“这。。。。”齐光一时也有些犹豫了。
“要我说啊,最好是将那几个造谣生事的人干脆都抓起来。就算不杀一儆百,至少也要教训一顿。”郝斌见状,开口道。
“抓起来?打一顿?”闻言,曹杰蹙眉。
郝斌看到他的神色,心下已经有所明白,口中却仍坚持道:“就算不抓起来,那至少也要辟谣吧,这总不能任由丁宣之流在军里搬弄是非吧。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当咱们都是吃素的。”
曹杰沉声道:“这件事既然在军中已经造成了一些影响,我想总座既然在军中,就不一定不知道。就算他眼下还不知道,我想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们为他出头的。有句话叫作清者自清。”
“可是。。。。”
郝斌还欲再言,正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圌声。
“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先下去吧。”曹杰一面走向电话,一面对二人嘱咐道。
郝斌虽仍心有不甘,也只得先悻悻作罢。二人对视一眼,离开了曹杰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文设定 曹杰,字益坚。
②黄庭坚把珍贵的双井茶送给老师苏东坡,苏东坡品尝了双井茶之后,也赞不绝口,即回赠一首《鲁直(即黄庭坚别名)以诗馈双井茶,次其韵为谢》,诗曰“江夏无双种奇茗,汝阴六一夸新书。磨成不敢付僮仆,自看雪汤生玑珠。列仙之儒瘠不腴,只有病渴同相如。明年我欲东南去,画舫何妨宿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