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多月后。四十九军驻地处。
“副总座,你说咱们这雨一连都下了多少天啊,我看都快有大半个月了吧。”郝斌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有些烦躁地嘟囔着。
“是啊,”曹杰此刻正端坐几案前,闻其言亦抬眸看了眼窗外,点头应道:“最近一段日子,南方这气候的确是有些反常。都说春雨贵如油,造这么一直下去,不是油,要成灾了还差不多。”
“都说反常为妖。副总座,我怎么看这雨下得有些邪乎呢,该不会要出什么事吧。”郝斌收回视线,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安道。
“郝斌啊,你若是个平头百姓也就罢了,你好歹也是咱们党国的军人,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让人笑话。”闻言,曹杰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笔,正色薄斥道。
“副总座教训得是。”郝斌有些不好意思地忙低头应道,想了想又忍不住说:“不过,这话其实不仅是我说的,外面很多人都这么想呢。我还街上有的老百姓说,这不仅世道乱,老天爷也跟着凑热闹。”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有些话你说与我听了也就罢了,可别再到军里去胡说,当心到时候给你安个动乱军心的罪名。你也不是不知道杨鑫河、丁宣那些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呢,言行举止都要格外小心。”曹杰嘱咐道。
“是,我知道了。”郝斌点头应下,又道:“对了副总座,我还听人说接连下的这些雨冲毁了不少地方老百姓的房子和田地呢。”
“是啊,这对于老百姓来说,的确是天灾,原本该是夏天的,今天提前来了。”曹杰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叹道:“不过,这也不是咱们眼下能管得了的事情。咱们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上头要么忙着对付□□呢,要么顾着自己敛财,哪儿还有闲工夫去管那些个平头百姓的死活。算了,算了,这些不是我们考虑的了的事情。”
“唉。”郝斌亦不由地叹了口气。
屋外,雨幕如织。
三日后的友和茶庄外。
许是连日下雨的缘故,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各个店铺的生意也相对冷清了不少。大雨中,一位头戴礼帽,身着灰色风衣的男子停下脚步,看了眼四周,收拢手中的黑伞,轻轻扣响了店门。
很快,门被从内打开了,小伙计将来人引了进去,侧眸警惕地看了眼店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克峰同志,来喝杯茶先!”内室中老邓早已为其备好了一壶新茶。
吴克峰落了座,伸手端过茶杯,揭开杯盖低头啜饮,一笑道:“嗯,上好的明前啊。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够喝上一杯这样的茶,也是件不错的事。”
“呵呵,你来这里,别的没有,茶水管够。”老邓亦笑道,而后又问道:“克峰,你那边最近有些什么消息?曹杰那边怎么样了?”
“我从焦原处将他救回来,在他看来是施恩与他了;而后,又为他把运粮一事担了下来,算是又卖了个人情给他。不过,尽管他向我致谢,但也并未因此表现得有什么特别的,倒是郝斌在态度上对我有了较大转变。”吴克峰道。
“那这么说来,说服和策反他岂不是很困难?”闻言,老邓心有所忧。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曹杰一向是个行事稳重的人,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吴克峰一摆手,沉吟道:“虽然目前他表面上并没有因这些事情与我刻意走近,但还是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他的态度。依我看来,其实他是有心保持中立。”
“保持中立?这话怎么说?”老邓一面问道,一面又为他续上了一杯茶。
吴克峰中指轻叩着茶盏外壁,徐徐分析道:“杨鑫河等人一直都对曹杰心怀不满,这在军中上层本为秘而不宣的事情,但积怨久了,也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上次运粮一事,曹杰身陷囹圄,前去营救的郝斌等人险些遭人伏击。后来我发现,这些袭击者中包括一些身份可疑之人。据我们推测,这些人极有可能来自军中或者是军统,具体情况还有待详查。眼下的四十九军是表面平静,实际暗波汹涌。当然了,这些事情我也告知了曹杰。因此,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保持过去的态度,附和他为人的个性,不会惹人怀疑。而且客观上这对我其实也是一种掩护。”
“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克峰同志,你孤身一人在那边,可一定要万事多加小心了。”老邓忙关切道。
“嗯,我明白,我会掌握这个分寸的。眼下虽然曹杰和郝斌等对我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感,但要策反他们还不是时候。若非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贸然挑明。”吴克峰笑着点头应下,转而又问道:“对了,组织上那边有什么指示没?”
“指示倒还没有。不过,我这儿还有别的消息。”老邓想了想,应道。
“什么消息?”吴克峰低头喝了口茶,问道。
“南方最近连日降雨,不少地方受了灾。”老邓皱眉道。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吴克峰放下茶盏,点头。
“还有更严重的。赣州那边闹了瘟疫。”老邓道。
“瘟疫?”吴克峰闻言一扬眉,问道:“老邓,你方才说哪儿闹瘟疫了?”
“江西赣州,听说寻乌县里都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老邓回应。
“寻乌?”吴克峰蹙眉,续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老邓点了点头:“江西那边不也是国统区吗,他们大概也是怕引起大规模的恐慌和民变,所以就将消息封锁了,外面一直都被还瞒着呢。我们也是通过特殊渠道才获得的消息。”
“寻乌。”吴克峰垂眸念叨。
“眼下疫情还在蔓延,死亡人数每天都在增加。我们还有些同志在那边,也出不来了。”老邓道:“若是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我看当局那边可能很快就会采取极端措施了。”
“只怕是麻烦事还不止这么些。”吴克峰自语道。
“什么?”老邓一时没听清,问道。
吴克峰正欲开口,内室的门忽然开了,店内的伙计张走了进来。
“小张,什么事?”老邓问道。
“前面来了几个人,说是非要见老板。”小张应道。
“什么人?没看到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吗?”老邓道。
“我说了,他们身上穿着军服,看样子还喝醉了。我讲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硬说是在咱们这儿买了劣质茶叶。”
“这帮人我看就是仗势欺人。”老邓道:“那我出去看看。”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吴克峰说着起身,戴上帽子,拿过雨伞。
“那你从后门走吧。小张,你带他出去。”老邓吩咐道。
“好。”吴克峰点了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