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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店员侧身坐在柜台后面,从远处看去,她手腕内侧上似乎纹了反战标志,这让她骤然有了一种正邪莫辨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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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引得朴灿烈又想看看我强劲目光的焦点。
“嘿!”
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我赶紧握住了他抓着叉子的手。等到他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的时候,我又赶紧把手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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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喝一口你的橙汁吗?”
我指了指他手边的装着橙汁的柱状玻璃杯说,我想找个借口让朴灿烈不要去注意那个颇具魅力的女店员,可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却是个有点蹩脚的念头。
“我是说,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欠我一口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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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我说完之后,朴灿烈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把叉子放在盘子边。
我看到他眉毛越绞越紧,眼神低垂,像是在脑子里拿不定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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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当我没说过……”
正当我低下头拿起勺子,准备去挖土豆泥吃的时候,朴灿烈说出了一句,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美妙非常的话:
“可是,你是……想喝我杯子里的,还是……我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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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他从以太虚空中,捕捉到了诗句。或者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开了窍。要不然就是,上帝刚刚在他的脑门上蘸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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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现在换我深吸一口气了,我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
我掉着下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但我能感到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嚷嚷着,“当然是你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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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在用成千上万个姿势玩味着他的话,可我的四肢却完全无法运作。
如果时间能静止的话,那么它就是这么静止下来的。如果心动够真实,时间就会静止。
我还在深深地吸气,朴灿烈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怕我撑痛了肺,他的手突然越过桌面,夺过我手里的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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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
我的土豆泥,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挖走了一勺,塞进了朴灿烈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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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又欠你一口啦,”朴灿烈又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勺子插回来。有时候我以为他脑子不太灵,其实他不傻,一点都不傻。
“我喝过、吃过你的东西,我得找机会还给你,对吧?换句话说,You owe me a date。”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起骚话来,突然变得如此有水准。我的心脏正和着窗外的雨声和室内的乐声,像风中的电缆般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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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是他再说下去的话,我的脑瓜子会变成鳄梨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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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虽然你的嘴很甜,”我说,尽量用就事论事的语气,“我是说,比喻意义上的甜,毕竟我也没真的尝过,没……怎么尝过。咳,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真是搞不懂你,知道吗?你总是很神秘,有时候你会故意说些齿冷的话让我难堪,让我觉得我可能会永远失去你;有时候你说的话又很甜蜜,你对我玩的太过火了……你总是能找到方法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若即若离,主动权在你。我,我感觉我的脑子里有成千上万个念头在旋转,但只有你是静止的,你在我脑子里是静止的,其他的一切都围绕着你旋转,就像台风会围着台风眼旋转一样。这种感觉很刺激,但我会非常心烦意乱,难道我要反反复复求你96次,你才肯答应和我坐下好好聊聊吗?你让我感觉,你在故意吊着我,我讨厌这种被人吊着的感觉,我好像快要为了这点男男女女的小破事儿得脑炎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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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不经意地说出“我讨厌这种被人吊着的感觉”时,我突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被浇醒了。
这不就是朴灿烈之前对我说过的吗?这叫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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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用看着心机怪的眼神,看着朴灿烈。他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就像是菩提祖师刚敲了三下孙悟空的头那样,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就像是在心里说,“自己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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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让我也尝尝一个人患得患失的滋味?他想让我重蹈他的覆辙?他真是不傻,他很有料,难怪成天像个烟囱似的抽烟,原来是在盘算着怎么诱导我上钩。
我算不出,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他的“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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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不灵的人是我,我现在才领悟,也许他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一刻。
我彻底地、直接地、通过我自己理解了,当初在公寓楼下,他为什么说被人吊着的感觉,就像有把柄在别人手上;为什么说他不希望有两个隐秘的脑子在互不信任地转动。因为这也是我当下的体验。
我甚至也能感受到,他现在,也许就像我当初一样,觉得伤别人心的做法很惭愧。但似乎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也许是朴灿烈的胜负欲,也许是朴灿烈的心理学知识,也许是这两者的结合,他已经把整件事情,用极其复杂的莫比乌斯结构,清清楚楚地呈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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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到,就在这几分钟里,我头皮屑的产量明显增多。但它们不是“智慧的灰烬”,而是“愚蠢的灰烬”,被“智慧”灼烧过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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