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故事（270）

270

顾筱筱的主治医生进来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貌似他从来都不是乌鸦嘴啊，而且最近运气也不错。

张启起身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把医生扯到床边，“您赶紧帮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主治医生疑惑的皱着眉头，拿着手电筒照过来照过去，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和急得一头虚汗的年轻军官，“理论上，如果大脑受到严重震荡确实是会导致创伤后失忆，明天我给你们约个核磁共振，脑血管造影和脑电图，等结果出来后再让神经内科的主任过来会诊。”

顾筱筱一听可不干了，“我不做，我又没病，我要出院。”

张启耐心的好声哄着，“听话，医生查出病因才能确定治疗方案，你难道不希望恢复记忆吗？”

“当然想，不过，我自己会想起来的，不用你们。”顾筱筱梗着脖子就要下地。

“不行，不要再胡闹了，听医生的，哪里都不许去。”张启上前按住小姑娘的肩头，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颤抖。

顾筱筱憋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你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你这个坏人，大坏蛋。”

张启心脏疼的鲜血淋漓，小姑娘哭唧唧的样子似曾相识，那次从俄罗斯出任务回来时，她就是如此在自己怀里叫着“妈妈”，那时自己曾发誓不再让她面对任何危险，然而，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年，令人心痛的一幕再次重演。

张启将小姑娘再一次揽进怀里，“筱筱，你乖一些，等你病好了我就送你回家，好不好，我保证。”

顾筱筱扭动挣扎，死活不同意，开玩笑，谁同意谁就是傻子，她智商可高着呢！

谢楠琢磨了一下出来打圆场，“大夫，您帮着劝劝，讲讲咱们做那些检查都有什么用，顾博士应该能理解。”

“实在不愿意，别的不做也行，但核磁共振必须做，你看，人类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负责短期和长期记忆，如果观察到海马体不活跃就表示缺乏记忆活动，说明受到了明显损伤。”主治医生脾气很好，从医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过不知道多少，像这样无理取闹不配合的也司空见惯。

“那……那还能不能恢复？”张启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眼中满是期待。

“这可不好说，有的人会因为外来因素的刺激会逐渐恢复，而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起自己是谁。”

张启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难道就这样害了小姑娘的一生吗？

主治医生又过意不去的好心补充，“你们也不需要太难过，这种记忆丧失只会影响陈述性记忆，比如去过哪儿，做过什么，记不记得认识的人，而有关技术性操作，比如刷牙，洗脸，游泳，骑车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些程序性记忆早已存在于潜意识里的内隐记忆，不需要靠意识去记住，甚至已经掌握的一些知识技术也都不会丢失，所以，即使无法恢复基本不会影响今后的工作生活，最多会在认知和情感的处理上回出现断层式偏差。”

“对对对，我还记得很多东西，比如……比如关于黑洞的射流jet问题的解释，目前比较主流的有两大理论，一个叫Blandford Znajek理论，就是把射流归结于强大的磁场，一个黑洞告诉旋转导致周围物质处在高温等离子态，带电的旋转起来就有了电流，有强电流就会有强磁场，强磁场就会让带电粒子进一步获得加速能量，最后以相对性粒子的超高能形式从极点飞出，形成射流，这个有点儿类似于极光，第二个说法那就厉害了，叫彭罗斯过程，这个理论比较玄乎，用到了广义相对论的参考系拖拽，frame-dragging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旋转的天体把周围时空拽的跟它一块儿转……”顾筱筱一口气吧啦吧啦说的都不带换气的。

主治医生眼角抽搐，这姑娘确实是博士，记性真好，“那什么，其实做了核磁共振也就是为了确诊，现在顾博士的表现很明显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如果没有不舒服的话检查可以暂时不做。”

“那后期的治疗怎么进行？”张启皱着眉，目光复杂的望向小姑娘。

“目前对于这一类病情还没有确实有效的药物，最多开一些营养神经的作为辅助，主要还是靠家属通过讲述过去人和事，对病人进行适当刺激，也有才用深度催眠的治疗方法但风险比较大，容易引起记忆混乱。”主治医生一摊手，表示医疗也不是万能的。

张启低头帮小姑娘理了理头发，语气异常柔和，“筱筱，你放心，我会让你好起来。”

顾筱筱却坐直了身体，躲开，“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就算你说是我领导是真的，但是，领导就能动手动脚的吗？你离我远点儿，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张启尴尬的起身，站到床边，他能感受到小姑娘刻意的疏离。

“顾博士，你别误会，我们队长也是关心你，”马当先替张启辩解，这一出闹得他也没了底。

“你们又是谁啊？”顾筱筱望向马当先和谢楠，二人老老实实的做了自我介绍。

“那咱们都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越听越乱。”

马当先挠挠头，“这问题说来话长，让队长给你慢慢讲，有些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行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顾筱筱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只是眼神中隐者笑意。

谢楠很有眼力见儿的搬了把椅子到床边，顾博士不让队长有亲近的举动，他怕队长站时间长了腰受不了，何况，这人还发着烧呢。

主治医生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打了声招呼逃也似的离开，这位博士小姑娘八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失忆的症状过于典型，闹不好……然而，他可不想当面拆穿，谁知道古灵精怪的丫头打得什么主意，估计和传说中的张队长有关，据说第八军特战旅出来的都不好惹，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张启耐下心来，开始给小姑娘讲他们过往的种种，从那一年金秋的北京之行开始，研讨会上顾博士的发言以及她出奇好的胃口，还有她半夜送他去医院时连闯的几个红灯，他说，她是他见过的最鲁莽最豪爽也最可爱的女子，之后他们之间的种种羁绊现在细细回忆起来竟然让张启有些失神，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经历了那么多生死，那么多患难，还有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多的温情……

“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顾筱筱歪着头不依不饶的追问，回忆过往，她也有些不甘心，最后努力一把，不想就这样和自己的初恋告别。

张启一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有照片和视频，你看……”

当然，他情急之下哪里能够识破小姑娘的伎俩。

顾筱筱笑的人畜无害，忽闪这好奇的大眼睛，“你觉得咱俩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是普通同事关系？张队长是不是太开放了啊？咦，他们是谁？”

“是……是你的父母……”张启回答的磕磕巴巴。

“哦，看着像过年，难道这是我家？”顾筱筱乘胜追击，完全不给张队长喘息的机会。

“是……”

“你这是住我家了吗？这张照片你穿着家居服和我爸下围棋呢吧？”顾筱筱已经抢过手机一通乱翻。

“是……”张启的额头又冒出冷汗，马当先和谢楠好奇的凑过来，他们想看看队长是怎么哄岳父开心的。

“大过年的，你住我家干嘛？”

张启，“去治病……”

马当先，谢楠，“去见家长……”

不同的回答同时响起，顾筱筱皱着眉头，这家伙还不如老马他们上道儿，“究竟是去干嘛？张队长，咱们可先说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见……见家长……”张启觉得脸颊微微发着烧，连耳朵都热热的。

“那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顾筱筱阴险的晃动着手机。

“当然是恋爱关系。”谢楠一向不知死活，替队长抢答。

张启在小姑娘灼灼的目光中艰涩的点点头，医生说病人如果是大脑受到损伤不能情绪激动，再被刺激到。

“这就说的通了，坐过来吧，早说嘛，一个大男人脸皮怎么这么薄，还害羞，吞吞吐吐的害得我还以为你是坏人。”顾筱筱大度的拍拍床边，见张启不知所措的没动，捂着脑袋，“哎呦，我的头好晕，还有点儿疼。”

张启一听也顾不上思考，起身侧坐在床头过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有力的手指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这样好些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顾筱筱满意的眯着眼，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不要，你这样按着就不疼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能不能别走。”

“放心睡吧，我不走，等醒了有了精神我再给你讲过去的事。”张启早已心疼的不行，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顾筱筱美滋滋的闭上眼，她其实只想耍一会儿赖，没想到这幅被石头砸了的身体不太给力，再加上许久没有亲近自家阿启，两分钟后竟然做起了美梦。

张启听着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角，“对不起！筱筱……”，马当先从队长垂落的目光中看到无比深刻的伤痛和自责，他想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谢楠从来有啥说啥，压低声音，“这只是个意外，而且，您看筱筱姐骂人的气势一点儿没变，肯定能很快好起来，您就别担心了。”

张启无声的叹了口气，“你们去看看别的伤员，我知道，没事儿，实在不行还能回北京治疗，关伯伯会给她联系最好的医生。”

他的指尖摩擦在小姑娘莹润的肌肤上，舒缓的按压，现在就是自己当断不断造成的恶果，他能带给她的只有危险，伤痛甚至死亡，是该放手了，再心软，再不舍，只会把她害得更惨。

顾筱筱醒来时，太阳穴上的按揉没有任何改变，四周很安静，这让响起的压抑的闷咳声更加清晰，她不自主的皱着眉，这家伙简直固执的可怕，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竟然就这么揉了一下午。

“阿启！”语气中带着责备。

张启偏着头慌忙咽下接下来的咳喘，“对不起……咳……吵到你了……”

“没有，我睡的很好，头也不疼了，阿启作为男朋友很贴心啊！看来，我原来挺有眼光的。”顾筱筱赖兮兮回身将手臂环过张队长的后腰，还不满的捏捏了他两侧的软肉，“就是瘦了点儿，你说，让别人知道了我男朋友比我的腰还细，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张启在她扬起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又胡说，晚饭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过，一下午都半靠在床头抱着小姑娘，后腰悬空又保持一个姿势吃着力，脊柱早就僵硬如一根烧红的钢筋贯穿背脊，稍一移动，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控制不住的往床下歪倒。

顾筱筱蹭的一下支起身体，将人一把捞回来，看着自家阿启紧咬着嘴唇，疼了连呼吸都似乎停止，焦急掩饰不住，“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腰伤又犯了，我帮你揉揉。”

指尖触摸到后背的肌肉，那里已经硬如坚冰，温度却是灼热的烫手。

张启在手法熟练的按揉下渐渐缓过精神，刚刚应该丧失了意识，此时大脑有些混沌，竟然没有注意到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他并没有提及的事情。

“呼……咳咳……好多了……”他靠着小姑娘的肩头又深呼吸几次，才强行把自己撑起来，这个时候，再难受也不能倒，他的筱筱还需要他照顾，“我去买晚饭，想吃什么？”

“你给老马打电话，让他和谢楠去吧，你再陪我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待着。”顾筱筱转转眼珠就是个鬼主意，哄骗张队长她最拿手。

不过，这人还是脸皮儿太薄，她费劲了口舌也没能把人拐上床。

“这怎么行，我还是靠在床头抱着你好不好？”张启同意了小姑娘的提议，给马当先去了电话，不过，病床那么窄自己也躺上去像什么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也不好。

顾筱筱噘着嘴不高兴，再让他那样悬空着腰，恐怕这人一会儿就别想站起来了，“那我起来溜达溜达，你床上躺会儿，我怎么摸着你像是发烧了？”

“等我先问问医生你能不能活动。”张启对于小姑娘的突发奇想没力气去纠缠，不过，又不敢反驳让她着急上火。

“不用，不用，我现在感觉可好了，跑个十公里都问题。”顾筱筱边说边蹦到地面穿上鞋。

张启只好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扶着，只是他自己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上午的那点儿药效早就过去了，现在没晕倒都算是便宜的，哪还有能力去照顾人，所以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和顾博士的姿势反转，稀里糊涂的坐到了沙发上，“不愿意躺床上，躺这里总可以吧，你也睡一会儿，改我抱着你怎么样？我觉得咱俩以前相处的姿势应该是这样的啊！”

张启被小姑娘一拉一拽，本就在高热中晕乎着哪里还能稳得住，歪进小姑娘的怀里，闭着眼都觉得天旋地转的，“筱筱……嘶……咳咳咳……当心……”

“好了，好了，别瞎操心了张叔叔，你再乱动碰到我的伤口可不得了呢！”顾筱筱威胁的话从来都能击中要害，张启吓得不敢再挣扎，放松之后，自然抵不过病痛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