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故事（33）

33

关老他们不太放心张启的状态，昨天下午和晚上已经来过两次，今天又一大早过来查房，“肺部的积液少了些，但情况还是不理想。”

“持续的高温对体力的消耗太大，我认为应该尽早抽取积液。”唐皓没想到张启看上去身体底子不错，免疫功能却这么糟糕。

“可以增加2000uα-糜蛋白酶和100mg硫酸妥布霉素的雾化试试。”杨染枫权衡了一下利弊，给出了个用药建议。

“雾化的副作用确实相对小一些，下午再做一次胸部CT确定积液的位置，准备明天进行穿刺，张启，今天我们最好继续，你看……”关老也有些犹豫，毕竟过程确实痛苦。

“没事儿，我可以的。”张启神色依旧轻松写意，仿佛接下来他要承受的并非噩梦之旅而是在早春三月的一次郊游踏青。

乔栋急匆匆端着早餐回来时，关老的按摩刚好结束，张启又一次偏着头用纸巾捂着嘴，边咳边努力的深呼吸，只是声音低沉，额头上很快见了汗。

顾不上其他，把餐盒放到一边，乔栋就想如昨天一般护住队长的伤口，不过，这次床上的人连连挥手，死活不配合。

关老大概看出张启的想法，拉住身边年轻人的手臂，“你今天帮他多按摩下肢，避免形成静脉血栓脱落后引起栓塞。”

乔栋在关老他们走后，被队长瞪得乖乖的把早餐吃了干净，连粥里的一粒米都没敢剩，唐皓医生说了，很多病人都是靠强大的意志力闯过一道道难关的，千万不要让病人出现诸如，焦虑，消极，忧愁，恼怒等负面情绪。

一上午，乔栋除了帮队长用温水擦汗，一直按照关老的嘱咐不停的捏揉着队长的双腿，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力气却还在努力的压榨着自己，尽可能的深呼吸费力的咳。

他看到被换掉的纸巾中的痰液仍然掺杂着血丝，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为队长多分担一些痛苦，哪怕是十分之一，亦或是百分之一也好。

下午，手机上传来的视频请求打破了乔栋压抑的心情，语调也不自觉的上扬，“队长，你看，顾博士的电话。”

不过，他刚要按下接听手臂却被死死拉住，队长闭着眼似乎要攒一些力气，随后才勉强开口，“出去接……咳咳咳……”

“让顾博士陪你说说笑话，你也能好受点儿。”乔栋一愣，他不太清楚队长顾虑什么，顾博士那个小姑娘看着挺随和的，人又开朗热情，关键爱胡说八道，他在一边听她和队长聊天都觉得有趣。

“出去……”张启固执的重复，“说……手术……手术很成功……咳咳……”

善解人意的乔栋明白了队长的意思，他是不想让顾博士担心，也不想让小姑娘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直到目送乔栋离开，张启紧绷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有些人就像穹宇下飘浮过的白云，断崖边盛开的红梅，能够远远的牵挂着就好。

乔栋觉得哄骗顾博士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着神经大条的小姑娘其实心细如发，逻辑严谨，他发现，一个谎言果然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最后实在不能自圆其说了，我们的乔总索性假装信号不好，果断的结束了通话。

顾筱筱看着黑了屏的手机，气的要摔桌子，乔栋看上去挺老实的一小伙子，其实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还是苏子晋实在。

第二天张启又被推进了无菌室，虽然穿刺抽取胸部积液仅仅是个小手术，但稳妥起见，关老他们要尽可能避免二次感染。

“张启，咱们时间紧，任务重，”老爷子难得调侃了一句，他知道下面的决定有点儿违背医生的职业操守，而对于病患也有些冷酷无情，“为了能够尽快恢复心肺功能，手术中不会按照惯例用利多卡因麻醉，这样可以让你的肌肉仍保持自主扩张收缩的能力，配合抽取，打破第一次最多600cc的限制。”

乔栋也换了无菌的手术袍，陪在床边，杨染枫医生说有个亲近的人在会让病人感觉安心些。

张启侧卧着，神色平静，向着曙光前进的道路即使布满荆棘，他也会义无反顾，百折不回。

粗长的针头破开皮肤，贯穿肌肉，顺着腋后线第7与第8根肋骨的间隙，刺透胸膜。

张启狠狠攥着床沿的金属支架，乔栋蹲下握着他的手，他知道一定很疼，队长那样坚韧的一个人，刚刚却没忍住闷哼出声。

“吸气，要慢，尽量让胸腔扩张，”工作状态下的唐皓医生更加冷漠。

接上去的针管的活塞被一点点向后拽，黄褐色的液体不断自肋骨间流出，抽离的痛苦让每一根神经更加敏感，深刻又尖锐的疼比当初的伊甸园之泪还令人难以忍受，张启已经眼前一片昏暗意识也有些飘忽，然而，源自灵魂深处的信念会让心智无比刚强坚毅，他努力的按照指令配合唐皓医生的节奏，尽可能让呼吸更深更沉。

胸穿刺确实是个小手术，针头从扎人到被拔出来仅仅用了三十分钟，然而守在床边的乔栋却觉得就像经历了上下五千年一样漫长。

张启直到被推回病房后，紧蹙的眉心仍然没有舒展，关老说，疼痛还要持续24个小时，之后一切才会逐渐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