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伤手夫妇

齐衡打前儿走着，直奔内院，申时其拖着老胳膊老腿儿在后面撵着，气喘吁吁。这一出乱的，家中小厮婢女纷纷出来探头，不为更是一路低着头默默跟着，心想哥儿这莫不是疯了？若明日太师大怒参上一本，就是十个郡主娘娘也救不得自家公子这顶乌纱帽呀。

申时其再后一路嚷着拿下，可小厮瞧着那身大红官袍谁也不敢上前。申时其追的累了，索性叫嚷一句：

申时其齐元若，你可知你今日此番行为，是会坏了我申家女眷清誉？

齐衡脚步一顿，捏着拳头驻足原地，忽然清醒了些，暗怪自己太冲动。幸好春杏探出了头，瞧见这一幕才甩开自己母亲的手跑了出来。面色沉重，自知是再瞒不下去了，痛快地上前带路：

春杏小公爷，请与我来。

齐衡心底更加笃定了几分，继续大步跟着去，不为心领神会，直接拦住了申时其。

直至翠巍阁，听到那熟悉的呜咽声，齐衡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一年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唯有每每夜深人静抱着阿玖的面具哭时才觉得心是跳的。这一回神，齐衡才发现原来自己全身都是酸软的。扶着门廊，眼泪劈里啪啦砸在地上，已经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就只机械走着、走着。里面被团团围住的，就是他那销声匿迹一年有余的妻子……

李氏见了齐衡更是一惊，先是惊惧地后退一步，而后想起了自己女儿，立刻挺身挡在前面，再怕也不肯后退：

李氏你、你是哪家的无礼小子？怎能、怎能私闯内宅？

春杏连忙把李氏拉走，对她摇了摇头：

春杏大娘子……这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也是……大姑娘的夫婿。

李氏夫婿？

李氏珍儿的夫婿不是已经？

春杏立刻跪了下去，道：

春杏大娘子，是奴婢骗了您……

齐衡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湿润，一把推开床前围着的两人，清清楚楚瞧见了被五花大绑的人，果真是她。

他的妻子……果真尚在人世。

阿玖此时连齐衡都不认识了，手腕一圈糊满了被磨出的鲜血，染红了绑住她的白布条。嘴也被堵着，脸上分不清是汗是泪，黏糊糊混成一团，浸透了阿玖的长发。骨瘦如柴，外加空洞眼神，活像个干尸。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不像话，几乎是有出气没进气，狼狈不堪。

原来这一年来，她竟过的如此艰辛。本来齐衡心中有气，气她为何尚在人间却不来找，让自己平白痛苦许久。等他现在真真的看到这样子，齐衡顿时心软，满腔怨气不再，都被换成了满满心疼与思念。

齐衡哽咽不已，不发一言去解了她手腕的绳子，扯了她嘴中布条，小心翼翼揽在怀里。眼泪流了好一会儿，齐衡才能勉强发出声音：

齐衡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一声就像是什么开关，将阿玖从空洞里拉了回来，她开始颤抖，眼珠重新对焦，胡乱的四处乱看，上臂挣扎推开齐衡，又是胡喊

阿玖不要，不要过来……我求你们还给我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

齐衡阿玖？阿玖你怎么了？

齐衡忙捧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复述：

齐衡你看看我，阿玖，我是元若，我是元若，阿玖，我来了，我来了。

阿玖不要，不要，你走开……放开我！放开我！

阿玖激烈到深处，直接一口咬了上去。齐衡闷哼一声，凝着阿玖血红的眸子，躲也不躲。阿玖双眼似乎能滴出血来，咬在齐衡的手臂上，恶狠狠地与他对视，不见一点血色的脸扭曲着，直到将大红官服咬的发黑——原来是齐衡的血浸透了衣裳。

齐衡被婢女强拽开，紧闭双眼，拧眉捂着胳膊好好缓了一会儿才呼得出一口气。手臂疼得钻心，鲜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淌到地上，李氏看的分明。

那堆婢女又要拿绳子去绑，齐衡再顾不得自己的伤，原地抖了抖那全是血的手，又是上前拨开人群抱住她，捧着阿玖双颊，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齐衡阿玖，你认不出我了么？你看看我，我是元若，是你夫君啊。我们拜过堂的，喝过合卺酒，我们一起做过很多事，去过很多地方……爬过皋山，上过秋水长天楼，我以前常偷偷带你出去玩的。

阿玖忽然不再躁动，似乎听进去了齐衡的话，眸子微闪，连眉毛也跟着簇在一起。齐衡将她捞在怀里，带血的手在衣裳上蹭了蹭，缓缓按上阿玖后脑，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抚。